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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车的速度其实是太快不起来的,但是这速度对于这时的元仲华来说就是太快了。关键颠簸得厉害,让人吃不消。
元仲华唯一能做的就是护着自己的肚子,努力让自己身体保持平衡,以免有什么闪失。渐渐就觉得有点腹坠,接着是头晕,然后就欲呕。
所幸牛车这时又放慢了速度,然后过了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元仲华一路无遐顾及,不知道牛车停在何处。她已经努力把欲呕吐的感觉压了下去,一时还不敢动,腹坠的感觉还未过去,头也还是晕得厉害。
“阿栾……”元仲华唤了一声,但没听到回应。
高澄刚从车上跃下,刘桃枝就已经走到他面前,唤了一声“郎主。”
高澄尚且有些心微跳气微喘,刘桃枝居然面不改色,倒好像他是乘车来的,高澄是跑来的。
刘桃枝伏在高澄耳边低语了几句。
高澄面色未变,但终于还是低声恨恨道,“我说父王怎么来得这么快。”他回身看看牛车,一点动静也没有,突然有点担心,是不是元仲华有什么意外情况?转过身来向刘桃枝吩咐,“去传崔季舒,让他到东柏堂来见我。”
他盯着刘桃枝,“不许与之言是何事!”
刘桃枝瞪大眼睛看着高澄,甚是无辜的样子,“我是郎主的奴婢,心里只有郎主。”
刘桃枝领命而去,高澄这才走回牛车前面,因为刚才事发突然,没有奴婢跟来,他自己把帘笼勾起来,伸手给元仲华,示意她下车。
元仲华这时向外面一瞧,仔细辨认。她甚少出门,邺城对她来说并不熟悉。这就是她要去的馆驿吗?未及下车时元仲华忽觉此处眼熟,想了想,居然是太原公高洋带她来过的东柏堂。这不是高澄的公署吗?他怎么带她来这里?这儿不是还有他的外妇,那个舞姬元玉仪?
“大将军要做什么?”元仲华想抽回自己的手,她不肯下车。
高澄紧握着她的手不放开,但也不敢生拉硬扯,只能缓缓劝道,“殿下一个人去馆驿我实在是不放心。殿下要是实在不想留在府里,下官恳请殿下先暂居东柏堂,等小郎出世后下官任凭殿下去留。”他几乎已经是在软语相求了。
他怎么能放她离开?只要先稳住了元仲华,往后再说。
这是什么主意?元仲华心里顿时冷了,他竟想把她和外妇并列?想起他身上曾经的那些味道还有口脂的痕迹,元仲华又觉得胸口翻滚,她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抚着胸口,侧身低头努力抑止。
这时东柏堂大门里走出一些侍卫、仆役、奴婢等。高澄正想着元仲华身边没人,他又不敢离开她,这时大喜,立刻便命人去请太医令来。
“殿下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小郎想想,难道让小郎生下来便不见生父?”高澄另开思路。这是他的骨肉,而且是他很想要的孩子,难道要当私生子生下来?
元仲华也沉默了。这事她还从来没想过。是啊,这孩子的父亲是掌国的大将军,他不能是私生子。以后她怎么样都无所谓,孩子怎么办?谁还会把她这个所谓长公主放在眼里?那就更不会把她身边的孩子放在眼里。
她突然抬起头来看着高澄。她的身份并不尊贵,她的公主封号也是因他而来,如果孩子没有大将军这个生父,恐怕别人也不会把这个高氏和元氏共同的血脉放在眼里了吧?
高澄觉得元仲华的沉默表示她是首肯了。他手上再一稍稍用力,元仲华果然身子动了动,然后略有些艰难地扶着他的手向车外面挪过来。
也许是因为坐得久了,还有种种原因,元仲华从车上下来时很费力。
高澄心里极想把她抱起来直接走进去。可是他不敢这么做,怕这样做会引起元仲华的反感。万一她再反悔了,不肯进东柏堂,他又该怎么办?
门口发生的事早就传到了里面。
元玉仪在木兰坊的院子里也早就听到了缇女的回禀。这事之前她没有得到济北王元徽传来的消息,那就应该是突然发生的,连元徽也不知道。
元玉仪这时也弄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显然是出了大事,不然怎么世子突然把冯翊公主元仲华带到东柏堂来?想起之前她知道,风传世子要废了世子妃,难道是真的?
“娘子可要出去见世子?”缇女拿不定主意地问,满面疑问看着元玉仪。
元玉仪没说话。她当然想立刻就出去看看。可是她很快就压制住了这个想法。这么贸然出去,外面场面混乱,世子未必有心思有精力去注意她,她只是个外妇,何必以这样的身份再暴露自己?
关键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万一世子以为她是去看热闹的,岂不是得不偿失?
元玉仪决定先观望再说。
决定是这么决定了,可她心里实在是太关心外面的动向了。
“夫人!”东柏堂门外,急得满面是汗的阿娈终于带着那两个奴婢赶来了。她一眼看到元仲华果然就在这里,正被世子高澄扶着,似乎是要走进去的样子,阿娈一下子便心里狂喜起来。
世子肯带夫人到这儿来,说明世子心里不想弃了夫人。夫人既然被说服了愿意走进去,至少在孩子出世前暂时不会再决意离开世子。事缓则圆,等到孩子出世后说不定又是什么情况,到时候再说。
元仲华止步回过身来,看到阿娈时竟然微微一笑。时刻留意她的高澄把这个笑看在眼里,心里真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从今日凌晨一直到现在,这是元仲华露出的第一个笑。
元仲华从高澄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臂,伸手来扶阿娈。
高澄促不及防,手中一空,心里也跟着空了。
阿娈看了一眼世子怏怏的表情,心里想着先把夫人扶进去,便扶着元仲华往里面走。
高澄在后面跟着。
元仲华走得不快。头晕、腹坠、足底有伤,实在没办法走快。
阿娈也看出来元仲华不舒服了,可她也无可耐何。平时看世子妃是个挺柔顺的人,可一旦心意已决就格外坚不可摧。
高澄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元仲华每走一步就好像是刀子扎在他心尖上一样。他跟上来就强行托住了元仲华的腰想把她抱起来。他刚俯下身子想去抄她膝弯元仲华就开始用力推他。
“大将军无礼!”元仲华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得逞。
高澄留意到了,她不肯再叫他“夫君”,开口闭口“大将军”。府里和东柏堂的这么多侍卫、婢仆都在,高澄这样被拒实在是太没面子了,又怕两个人推拒之间误伤了元仲华,只得作罢。
元仲华费了力,气喘吁吁满是戒备地盯着高澄。
关键是她止步不前,不肯再往里面走了。
“夫人……”阿娈扶着她不敢放手,想催促她进去。
元仲华忽然转头来瞪着她。
阿娈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看着元仲华不敢再说话。
“不可再称我‘夫人’”。元仲华吩咐阿娈,语气里没有一点可商量的余地。
高澄听到了心里冰冷。这个在他身边长大的人,他竟然觉得她这么陌生。
元仲华又转过头来看着高澄,“大将军要想让我暂居此处就不要再轻薄我。也不许任何人再称我‘夫人’”。元仲华盯着高澄等他答应。大有高澄不答应她就不进去的意思。
元仲华本来就不想进东柏堂,不想与高澄的外妇在此共居。如果不是因为考虑到流落在外生出这个孩子会引来太多非议,会让孩子难以承受,她一定不会答应住在东柏堂。
高澄看着元仲华,他面上也阴沉了。没想到元仲华倔强起来是这样。她是想和他剥离得干干净净。她至少现在还是他的夫人,他想亲近她怎么就成了轻薄她呢?
阿娈不敢应,也看着世子。
高澄只得满腹怨念地道,“殿下说的下官都记在心里,会吩咐奴婢们,不劳殿下烦忧。”
元仲华这才让阿娈扶着往里面走进去。
高澄刚想吩咐奴婢把公主送到鸣鹤堂去,然后再收拾秋梓坊给公主居住,还没等吩咐呢,就听到身后有人唤“郎主”。
止步回头一看,崔季舒和刘桃枝两人正从马上下来,把缰绳递给身后的仆役向他走过来。
也不知道刘桃枝对崔季舒说什么了,崔季舒居然没有一点忧惧之色,满面的笑意掩饰都掩饰不住。一看就知道是有什么高兴事。
高澄按捺着没说什么,等他走到近前。
刘桃枝也跟在崔季舒身后慢慢走过来,时刻观察郎主神色,等待吩咐。
“郎主大喜。”崔季舒当然也看到高澄只穿着中衣,发乱衣污的样子。但他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高澄昨夜就住在东柏堂,不一定和那个舞姬怎么了呢。
“何事啊?”高澄拉长了声调慢声慢气地问道。
“臣已听说那个柔然世子秃突佳就要来邺城了,这一两日就到。秃突佳就是为了和亲的事来的……”崔季舒无所顾忌地大声笑道。
“大魏和柔然和亲乃国礼,此事到庙堂上去说。”高澄不着痕迹地掩饰了过去。
崔季舒突然看到高澄身后稍远处的门内冯翊公主元仲华正被一个奴婢扶着回头看着他。
崔季舒赫然一惊,脱口问道,“世子妃也在这儿?”他看元仲华衣衫不整,发髻凌乱和世子如出一辙,这才惊觉似乎是出了什么事。
“公主要在此处居住,尔还不快去拜见?”高澄有意把“公主”这两个字念得又重又长,像是在暗示崔季舒。
崔季舒是个聪明人,立刻绕过高澄急趋上前,向冯翊公主元仲华施大礼,口称“臣黄门侍郎崔季舒拜见长公主。”
元仲华抬头看了一眼高澄,看他也正盯着她。她收回目光看着面前跪拜的崔季舒,声音冷冷地吩咐道,“崔侍郎请起。”元仲华把刚才崔季舒说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抬头看着高澄,“既然大将军和崔侍郎有要紧事说,妾不敢耽搁大将军,妾贺大将军之大喜。”说完扶着阿娈转身往里面走去。
高澄听出来了,元仲华把刚才崔季舒说的话都当真了。
高澄大步走过来,顺路把崔季舒从地上拎起来,扯着一起往里面走。一边大声吩咐,“阿娈扶着公主去鸣鹤堂。”
刘桃枝也跟在后面进来了。
阿娈也是第一次进东柏堂,早有东柏堂里的奴婢听了郎主吩咐过来引路。元仲华被阿娈扶着进了鸣鹤堂。这是她第一次到此处,难免新鲜,看到满壁图书,布置得清幽雅致,竟没有一点奢糜,不像是金屋藏娇的地方,倒有点出人意料之外。
屋子中间有张大床,并无斗帐,上设矮几,可供坐卧。阿娈扶着元仲华在大床上坐下。元仲华劳累了这么久,一直还没有缓过来,其实已经是不太舒服,只是一直都忍着没说什么。
这时除了元仲华的女婢,高澄扯着崔季舒,后面跟着刘桃枝,都进来了。
元仲华不明白高澄要做什么,诧异地看着高澄,还以为高澄想要在这儿和崔季舒商量什么政务事。她看高澄把崔季舒扯进来就一把推开,也看着她。元仲华站起身来,“既然大将军和崔侍郎有事,妾告退。”
她扶着阿娈正想要出去,听到高澄突然一声怒斥,“阿娈,公主若是有失,尔性命必不能留。”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谁听,这怒气是冲着谁发的。
崔季舒被高澄推开,几乎跌倒。站稳了又听高澄这一声怒斥,这才迟钝地发现世子今天很异常。
只有刘桃枝站在边上旁观,完全不关己事。
阿娈被这一声怒斥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元仲华满面都是不明白地看着高澄。
“崔季舒,今日我在公主面前问尔的话,尔若是有一句不实,休怪我不念素日朋友之情。”高澄早就把元仲华抛开,转过身来对着崔季舒质问。
崔季舒听高澄提起“朋友之情”这几个字就知道事情严重了。他和高澄,关系可就复杂了。说起来高澄也算是一国之“相”,他该自称一声“下官”。但他们两个人又绝只是简单的职位上下不同的关系。他总是称“郎主”,那也不过是一种近乎玩笑的戏称,作为朋友他愿意以此自贬也是只有他们两个人之间才能有的玩笑。
高澄说的没错,他们两个人在心里最深处是“朋友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