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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展翼(八上)“三哥!”望着范仲谋消失的方向,刘德馨放声惨号他没想到平素看上去文文弱弱的范三哥会主动求死,如果他撤出战场,凭借范家父辈对虎贲铁骑的贡献和范家在幽州的势力,没有人会真正地治他战败之罪况且兵败的错误不能完全由范仲谋来负责,从一开始,整个幽州对形势的判断就过于乐观他们以为河间百姓会赢粮而影从,结果河间百姓却将他们视作贼寇他们以为博陵军留在六郡的全是老弱病残,结果对方的战斗力比幽州军还强悍他们以为李仲坚死了,结果李仲坚不但活得好好的,而且不顾身份地转到河间来“欺负”一群后生晚辈
两军阵前不是讲道理的地方这里只有胜败,没有对错博陵军的攻势只为范仲谋的死略为停滞了一瞬,旋即又继续展开身披铁甲的前排步卒在行进中拉大和同伴之间的距离,为身后的袍泽留出空隙只有轻甲护身的步卒们快速从军阵的缝隙中涌出,就像一股股突破冰层的春水
只是,这股股春水都为红色每一股,都要以幽州人的生命作为引子他们在重甲步卒的前方快速凝结成一把把刀锋,在各自队正的率领下,锐利地刺进幽州人已经崩溃的阵型里
“结阵,向我靠拢,结阵后撤!”同伴的血快速洗去刘德馨眼里的哀伤现在还不是为朋友哭泣的时候,如果任由事态发展下去,没有人能逃离生天身为虎贲铁骑老将的父亲曾经一遍遍地告诉过他,战场上死得最多的人往往是背后受到致命一击,在强大的敌军面前,你表现得越懦弱,往往活下来的机会越渺茫
大多数士卒不再理睬刘德馨的招呼,但范、刘二人的亲兵都毅然站在了刘德馨的身边他们的责任就是保护主将,如果主将阵亡而自己逃回,非但最后难免一死,家中的父母兄弟都会在人前抬不起头
凭着这少数勇悍者,刘德馨匆匆布置了一个方阵不敢与杀过来的敌军接战,而是互相保护着,慢慢后退两小队博陵军先后扑上前,都被方阵硬生生地顶开从附近逃过的其他幽州人见到方阵的效果,立刻停下脚步,围拢在方阵四周在刘德馨的协调指挥下,这个战团越滚越大,越滚越结实,仿佛洪流中的一块巨石,艰难地维持着自身最后的尊严
“奶奶的!”领军冲击的郭方很快就发现了刘德馨所在位置,大声骂了一句他非常愤怒,却没有立刻带人展开攻击对方的主将虽败不乱,显然是个经受过正规训练的将门子弟这种人的身手通常不会太差,贸然冲上去,郭方知道自己打架打出来的那些三脚猫功夫未必占得了上风
但他却不肯让已经入口的肥肉眼睁睁地退走追随着李旭四处冲杀的这两年,郭方学会了许多破敌之策他记得其中几式,刚好可以照搬照抄“收集步槊,收集步槊!”他举起横刀,大声命令随后弯下腰,从敌人的尸体旁捡了一根长槊在手
几百根被幽州军丢弃的步兵长槊立刻落到了博陵人手里,作战经验丰富的士兵们斜举长槊,借着土坡的高度快速前冲“投!”在敌军惊诧的目光中,郭方冷笑着下令一丈八尺长的步槊迅速升空,裂破空气,重重地砸入敌军方阵
作为投掷兵器,长槊显然没有博陵军配备的那种铅首短矛攻击效果好但是,郭方所看中的却不是长槊的杀伤力,而是其对后退中的敌人所产生的破坏作用大部分长槊在落入幽州人队列中后都失去了重心,横七竖八地落在了士卒们脚边小部分命中目标,将倒霉的幽州人钉翻在地
完全靠与对手互相支撑才能掌握平衡的幽州士卒登时大乱为了不被博陵人从背后追上来砍死,他们只能倒着后退而落在脚边的长槊刚好做了绊马索霹雳啦,被槊杆绊住脚踝的士卒倒下了一大片他们的袍泽却保持着后退的速度,战靴毫不停留地向倒地者身上踩来
没有人愿意被活活踩死即便最勇悍的燕赵男儿也不愿意刘德馨费劲力气组织起来的方阵瞬间土崩瓦解,郭方麾下的弟兄看准时机,呐喊着杀进军阵
“卑鄙无耻!”刘德馨大骂举起横刀,准备与冲上来的博陵士卒拼命更卑鄙的事情却发生在下一刻,诡计得手的郭方不知道从哪里捡了把大弓,搭上羽箭,嗖嗖嗖接连不断向他射来
刘德馨磕飞了第一支羽箭,转身用横刀挡开一名博陵小卒的必杀一击没等他杀死对手,第二支羽箭又射到了身边他不得不分心去闪避,第二名杀过来的博陵小卒却看准机会,挥刀向他的腰间横扫
有名幽州亲卫以生命为代价替刘德馨挡住了敌军的攻击未能得手的博陵小卒立刻跳开,身形骠疾如猿猴闪开了羽箭偷袭的刘德馨还没站稳脚跟,第三把横刀,第三根羽箭又同时杀来,夺走了他身边另一名侍卫的生命
成队的博陵士卒杀向了刘德馨,彼此相互配合,有人一击不中,立刻退入同伴的保护范围内他身边的袍泽立刻闪身出击,将攻势保持得源源不断从个人武艺修为上看,刘德馨和他身边的亲卫明显高于对方但在彼此之间的配合方面,他们照着对方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就像剥笋一般,忠勇的幽州亲卫陆续含恨倒下而飞射向刘德方身边的羽箭和疾砍向他身边的刀光却源源不断,无止无休铁打的人也有疏忽的一刻,就在刘德馨忙着对付冷箭时,一杆步兵长槊突然斜刺过来,直奔他的大腿锐利的槊锋轻松地将护腿甲刺穿,在他的腿肚子上留下了一个透明窟窿
“保护将军!”幽州亲卫拼命上前,抱着脸白如纸的刘德方向阵外逃去这回,他们再也顾不上且战且走了,而是于溃军中胡乱杀开一条血路,无论对方是敌军还是自家来不及躲避的同伴很多没死于博陵军之手的幽州士卒被自己人出其不意地砍倒,跌在血泊中,翻滚哀嚎
前后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两个负责正面防御的幽州军将领一死一伤
幽州人的士气急转直下虽然有个别勇悍者依旧舍死忘生地试图以螳臂当车,大部分士卒却失去了继续战斗的勇气
他们在博陵军的方阵面前像受了惊的野兔般逃散,唯恐逃得慢了就变成刀下之鬼博陵军尾随追击,丝毫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郭方所率领的轻甲步兵已经全部从重甲步兵的身后冲了出来,直接**了幽州溃卒造成的缺口中间他们手中的兵器和身上的铠甲看上去并不比对方精良,但攻势如虹,挡者披靡
跟在方阵之后的两个长条纵列也开始变化,在低级将领们的指挥下,他们迅速分解成一个个小队,从重甲步卒的身边绕过去,追杀失去斗志的幽州军
很多幽州士卒背后中刀,伤口从肩膀一直裂到腰部郭方踩着这些人的尚未断气的身体前进,心中不带任何怜悯他需要保证攻击的持续性,敌阵还没有被完全穿透只有将阵列后方那杆将旗砍倒,才能达到彻底瓦解对方士气的目的一旦让对手找到反扑的机会,博陵军的损失将成倍的增加,甚至会丢掉前面取得的所有成果所以,他不敢停下来,也不敢心怀慈悲
几名逃不动的幽州兵返身抵抗,郭方一刀撩过去,将对方刺来的长槊撩向半空不待对方发出惊呼,他反手一刀,从肩胛直砍到胸口眼看着红艳艳的血顺着刀口喷射出来,将面前的所有风物染得火一般红热“刀来!”他大喝,将对手的尸体和卡在骨头缝隙中的横刀一并踢飞,重重地砸进另一名亡命者的怀中,将此人砸了个滚地葫芦
两名博陵士卒冲过去,挥刀砍断倒地者的脖颈一名亲卫冲上前,将自己的横刀交给郭方,然后低头在敌军的尸体上收集兵器攻守双方都出身于大隋边军,因此兵器的制式几乎一摸一样很快,亲兵就收集了一大摞横刀,抱在怀中,随时准备给郭方提供支持
又一名敌军转身拼命,横刀泼出一道闪电郭方从尸体堆上跳开,然后踢起一根断槊,扰乱对方的视线紧跟着,他快速前跳,横刀于半空中力劈华山对手抵挡,兵器被击断,郭方的横刀中途转向,砍进了他的脖子
不远处,几名试图顽抗的幽州军见到郭方凶神恶煞般的模样,吓得丢下兵器,伏地大哭
刀光依次扫过去,将哭声与生命同时切断
“刀来!”郭方扔掉已经砍出豁口的横刀,大声呼喝他自己都不知道今天砍废了多少把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他已经彻底地迷失在了杀戮的快感当中,带着自己身后的弟兄,如醉如痴此刻在他们心中,时间早已经停滞,周围的喊杀声也渐渐变成了一种非常特殊的旋律,像传自远古的军乐,宏大、高亢、不带一丝哀伤与低婉那是生命和死亡的旋律,在人血涌成的雾气中间,生命如歌,死亡亦如歌陶醉于旋律中的人感觉不到恐惧,感觉不到疲惫,甚至感觉不到刀锋砍入肢体的疼痛他们大叫,怒吼,狂笑,将自己的身心混同于沙场旋律中,让敌人在眼前哭喊、颤抖、求饶
但他们不想饶恕任何敌人是敌人趁他们不在家的时候闯了进来,让他们的妻儿老小受到恐吓是敌人趁他们不在家的时候打碎了他们的家门,推翻了院墙,放火烧毁了他们的房屋是敌人趁他们不在家的时候掠走了他们的粮食、家产,收割了他们的庄稼,让来年的生活变得艰难,让幸福的希望成为泡影
这一切必须付出代价,无论劫掠者来自塞外还是塞上无论对手姓杨、姓李、姓阿史那还是姓罗!
一名已经倒在地上的幽州士卒抱住了郭方的双腿“饶命!”他大声呼喊,眼泪顺着两腮滚落,掉进殷红色的血泊中间他不是为自己求饶,身上的伤口已经证明了他很快就会死去他是为了在博陵军刀前惊惶失措的袍泽们,那里边可能有他的邻居,朋友,或者兄弟
郭方快速弯腰,将刀锋捅向求饶者的喉咙在那一瞬间,他恢复了清醒,并且清楚地看到了对方那尚显稚嫩的脸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模样,胡子刚刚从嘴唇上方生出,喉结还不明显
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心肠开始发软但仅仅在一霎那之后,无情的刀锋又快速落了下去,割断了求饶者的血管“你不该来的!”像是跟对方解释,又像说给自己听,郭方喃喃地道然后,抬起头来,仰天狂呼:“杀散他们,让他们记住今天!”
“让他们记住今天!”博陵士卒齐声怒吼只要把敌人打痛了,才能保护自己他们都是百战老兵,很多道理不用别人教
挡在博陵军正前方的幽州队列彻底溃散很多人都在逃,却没有固定方向指挥着重装步卒的张江缓缓推进到罗成留在军阵中的将旗边,当着很多幽州士卒的面把旗杆砍倒,把将旗取下来,当作斗篷披在肩膀上没人敢上来阻止他,幽州人的彻底被杀怕了,宁愿接受屈辱,也不愿意再与博陵军拼命
“列阵、右前、方推进!”下一瞬间,披着幽州战旗的张江,举起已经砍出无数豁口环首大刀,刀尖直对罗成所在的半山坡他的命令很简短,并且略显含混但所有重甲步卒都听明白了,在敌军和自家弟兄的注视下齐刷刷转身,如同一块滚动前行的岩石般,隆隆地向幽州骑兵的侧翼夹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