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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壮士口音,好像是本地人士,不知作何营生?”对方的这番举动,让龚七夏更加相信,对方正是冲着自己来的。
“唔,邹某正是池州人士,至于营生,暂时不可说。”汉子本叫邹符,原本便是池州受灾南迁众人之一,因为懂得搏杀与易容,被特种营收入麾下,如今这池州的差遣,让他来再合适不过。
至于要不要表明身份,还得再试探一二,而且他并非孤身一人,这随从也不知道是否信得过。
“阿九,这米粉虽然不错,但是太素了些,去那边铺子切半只烤鸭来。”龚七夏当然是信得过阿九的,但是眼前之人,明显有顾虑,那他就将阿九先支开。
其实这般做,颇有点冒险,要是对方心有歹意,如此一来,无疑是自废武功。
“好的!”阿九警惕地看了一眼邹符,终究是大人的命令重要,直接去买肉了。
“壮士此来,可是有话要与本官言说?”龚七夏夹了两根米粉,口感还行,汤汁的味道就一般了,若是以大骨头炖汤,必然更胜数筹。
“有大人物,让我带一句话,龚大人是否愿意拨乱反正,共襄大业?”邹符看看周围情形,倒也没什么异常的,既如此,便摊开来说说。
“非不愿,实不能也。本官虽为刺史,却无半分兵权,守将伍亭均直接听命于宁国节度使......”龚七夏一听这话头,就知道果然是孙宇派来的,他就是一个文官,指望他提着脑袋去搏命,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就在歙州,新安节度使匡仲耒与神卫军副都统曲良骥各率数万精锐与林肇庆对峙,他哪里有资格上去搅和。
“提供帮助的方法有很多,就看大人是否愿意而已。”邹符看了一眼里面,老板正端着热气腾腾的米线出来,示意龚七夏暂时不要说话。
龚七夏埋头吃米线,心中在思量,他到底该如何做。
这些天,他一直就在想,孙宇是否会派人来寻他,可真的来了,却又拿不定主意了。
“龚大人以为,双方如今谁占得上风?”邹符知晓对方有顾忌,他也不着急。
邹符一个特种营的人,并不是什么说客,他懂的道理,都是临行前有专人交待。
“势均力敌吧,若非朝廷要防着北边,应该要占些上风。”龚七夏估算了一下,南唐朝廷无论是地盘,人口,军队数量,都是要胜过对方。
“但是龚大人忘记了一件事,那位大人物,从一开始,都看似处于劣势,却一步步走到今天。如今的对比,比以前任何一场,差距都要小得多,他们挡不住的。”邹符喝了一口汤,虽然这话是别人教的,他却深以为然。
明面上的对比,并不代表真正的战斗力,孙宇麾下的忠勇军,战斗力极强,不是简单的人数对比便能有结果的。
龚七夏默然,当初孙宇能够冒险一击,直接杀入清源军地盘,着实令世人吃惊。这一次攻灭杭州,同样如此,以他的彪炳战绩来看,这南唐朝廷,确实没多久可熬了。
“需要我做什么?”龚七夏深吸一口气,虽然很危险,但是值得搏一把。
“在下也不知道,但是以龚大人的才智,必然知道哪些消息,是对咱们有利的。”邹符点点头,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朝廷决定,就在池州上次水患的地方,直接掘堤放水。而且,要再次加征税赋,用以安置灾民......”龚七夏觉得,这事,若是操作得当,是个不错的选择。
邹符点头,他不知道该如何操作,只是将事情记下来,尽快传回去,让上面的大人物定夺。
等到阿九买了肉回来,邹符已经吃完走人,龚七夏便与阿九继续坐下吃,就好似没发生什么。
孙宇依旧在睦州,他敏锐的感觉到,这歙州便是此战的中心,杭州离此太远,战争瞬息万变,想要有效掌控战争的走向,是离得越近越好。
睦州也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道路湿滑难行,两日之后,消息才传到孙宇手中。
看着眼前的消息,孙宇陷入了沉思。
上策便是派人入南唐境内,于民间鼓噪,让其无法掘堤,等到江堤崩塌,百姓流离失所,南唐必然自乱阵脚,而他的机会就来了。
可这么做,有伤天和,以无辜百姓的身家性命,来为他的野心铺垫。
走出屋外,看着略有一丝放晴的天空,孙宇下定了决心,长痛不如短痛。
“来人,传杨启风!”这事要想办好,需要花费极大的代价,别人去办,他都不放心,只有杨启风能够胜任。
池州城外,平天湖畔,大家都收到了搬离此地的通知,可这天天雨水不歇,家里东西带出去就得泡水,根本就剩不下几个。
可是不走的话,一旦掘堤,江水倒灌,平天湖周边地势低,湖水暴涨,周边必然是要淹没的。
“听说了吗,咱们这边,根本不可能决堤,都是朝廷那帮人,怕淹了江宁附近,就让咱们倒霉受罪。”各村都派了代表在一起商议,最近外面传的消息极多,真假难辨,但是好些还是很有道理的。
“可不是吗?去年秋后,刚加固过的,我们都去服徭役了,若是这掘堤了,咱们不是白干了。”另外一人立刻鼓噪道。
“呸,那些黑心的大人物,就知道拿咱们去牺牲,他们的家业都在江宁附近,生怕自己遭了殃。”
“要我说,去他娘的,咱们好不容易弄好了家园,凭什么让咱们撤。”
“就是,还说给钱粮补偿,补偿个屁,钱粮在哪还不知道呢。”
“要我说,钱不到手,老子是哪都不去,谁敢掘堤,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对!”
“就这么干!”
......
联合抗议的行动,迅速得到了乡民的一片支持,各乡都自发组织护堤队伍,巡逻在江堤上,名义上是防止江堤崩塌,实际上是防止官府偷偷掘堤。
“龚大人,乡民们都不愿意搬迁,非要见到钱才行。”何至骞这些日子可算是遭了罪,整日里是风里来雨里去,最闹心的是到哪都不受待见,一个个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咬死了没钱免谈。
“何大人,这也是应有之义,大家都怕嘛。”龚七夏点点头,钱财不到,就让人放弃家园,这事确实不地道。
这一次,乡民能够这般快便组织在一起,龚七夏相信,这背后必然是有人在主使,但是他不想去追究,算是默许了。
“但是,这朝廷的意思,可没几天了。”何至骞急得直跺脚,原本今天就应该开始组织离乡了。
“何大人,乡亲们信不过官府,必须要见到现钱,咱们拿不出来,如之奈何?”龚七夏两手一摊,信不过是正常的,他也不太信得过。
“龚大人,这不对吧!”何至骞老脸直抽,自己才是那个混日子等至仕的,怎么现在对方这状态,比自己还不如。
“一文钱难道英雄汉,没钱都是白扯,本官这就去上书朝廷,何大人不妨一道署名。”龚七夏现在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事是越大越好。
“署名就不必了,下官还要再去看看,别出了乱子。”何至骞想不明白,也懒得再想,成不成的,他也不用担主要责任。
江宁皇宫内,李从善看着眼前的文书,恨不得飞到池州,将这些当地官员挨个臭骂一顿。
这些天雨就没停过,道路难行,各地加征的税赋,怎么可能马上到账?但是这洪水等不得,长江的水位已经越来越高,随时都可能发生溃堤的风险。
“徐爱卿,这个龚七夏,是什么回事?”李从善根本不清楚龚七夏这号人物,但是连这点小事都干不好,肯定是尸位素餐之辈。
“这个,回陛下,往年的考核,都是中上。以前在江宁任职时,也算勤勉。”徐铉暗道倒霉,这龚七夏也是的,就不能强硬些么,先把人拉走,将水位降下来再说。
“当初调任地方,谁举荐的?”李从善面色不愉,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突然能够调任一州刺史,这里面肯定是有人做了工作。
“是老臣帮其推荐的。”孔举面孔一抽,这他么是秋后算账么?当初还是先国主李煜在的时候,那会谁想到会有今天这些破事。
“那就孔爱卿走一趟池州,三天,三天内?,必须开始撤离,五天内,要掘堤。孤给你两千人马随行,还有提调地方人手协助的权限,此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李从善知道这事就是个烂摊子,没人肯接,所以才用追究责任的办法,让其不得不接下这份差事。
“臣,遵旨!”孔举一声叹息,这种天气,道路难行,也不知道三天能不能赶到池州。
时年四月,长江两岸连降大雨,掘堤泄洪一事,朝廷官员与地方百姓在池州爆发激烈冲突,随即愈演愈烈。官兵虽然有装备优势,但是碍于天气,行动困难,乡民不知从何处获得大批刀枪,再加上占据地利,一时杀得官兵溃败。
随即乡民正式起义,挥舞恭迎吴王的大旗,朝着周边县城挺进。
池州城,刺史府内,龚七夏面露悲色,他面前躺着的,是已经没有呼吸的孔举。
他劝过孔举,何必冒这个险,也曾暗示,这乱民不同寻常。孔举却说,他没得选,整个家族,都被李从善牢牢握在手中,但有异动,便万劫不复,也许,这是他最好的归途。
“伍将军,尚书大人与禁军来的迟将军都已经战死,而你独活,此事,该如何分说?”龚七夏收敛一下心神,事已至此,他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
“龚大人,这是何意?难道末将还非得战死不成?”伍亭均闻言,当即大怒,他也是好不容易才在亲兵的护持下,杀出重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