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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凤岐离开邺宁城这件事,其实一直是保密的,苏于婳对朝中的说法是,新帝因忧思先帝,重病在榻,不能早朝。
毕竟新朝刚稳,新帝就擅自离宫这种事总是动摇人心,苏于婳的做法是很明智的,虽然朝中大臣多有疑虑,但是架不住苏于婳手段通天,生生压住了满朝狐疑。
只是苦了苏游。
石凤岐离开之后,苏于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苏游立刻去找到鱼非池,把这消息带给她。
苏于婳她一点也不介意鱼非池听到这个消息时是何表情,也不介意当鱼非池知道石凤岐已经记起了一切之后,她的内心是何感受,她更不会介意石凤岐与鱼非池之间还会闹出怎样的闹剧。
她没心思去关心每一个人的感受,这是她与鱼非池最大的不同。
苏于婳知道的是,只要这个消息传到鱼非池耳中,鱼非池就一定会想方设法把石凤岐带回邺宁城来。
她太了解鱼非池了,她天性里的善良与责任,不会眼看着石凤岐如此胡闹,现在天下大乱,大隋正是多事之秋,需要一个英明的帝君带着大隋走过这些难关。
而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只会是鱼非池。
所以,她不关心鱼非池会有多么痛苦,多么难做人,更不会关心鱼非池会带着怎样的旧伤与挣扎重新与石凤岐站在一起,苏于婳,要的从来都只是结果。
苏游用尽了所有的方法,去打听鱼非池的下落,最后却一次次落空。
他连石凤岐去了小面馆,看了一封让他从此重疾缠身的信都知道了,却始终不知鱼非池在哪里。
三个大活人,就好像再一次消失不见了,如同当年那般。
苏于婳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只是笑:“老七啊老七,当年我就奇怪,以我苏氏一门的本事怎么可能一直找不到小师妹,原来你是做的好事。”
苏游显得不安,他说道:“若是一直找不到鱼姑娘,是不是会耽误大隋的事?”
“当然会,不过,她总会去瞿如那里的。老七便是再怎么拦,也不可能拖着她一直不去。”苏于婳无情无义的双眼望着天边:“只要别让小师妹知道,石师弟也去了那里便可以。”
“现在天下无人知道石公子的去向,迟归也应该不知道。”苏游说。
“不好说啊,我们这位老七,手段厉害着呢。”苏于婳似笑非笑一声。
“那可麻烦了,如果迟归知道了,一告诉南九,南九还不得直接上去弄死石公子啊?”苏游摸一摸脖子,南九的武功他可是知道的,这会儿南九怕是恨石凤岐恨进了骨头里。
苏于婳收回眼神,说道:“罢了,他们之间这点破事儿我也不关心,你继续打听便是。”
“是。”苏游应声退下,心里头却很沉重,这去白衹的路就这么几条,鱼非池能往哪儿走呢?
苏于婳的担心出了偏差,迟归知不知道石凤岐跑出王宫去找鱼非池无人知道,但是,的确有人知道了石凤岐的离开。
这个人得知这一消息后,比迟归知道更为可怕。
韬轲。
韬轲那日巡视完军中回到暂住的府邸里,看到书房书桌上放着一封信,信上写着,石凤岐已至白衹。
韬轲握着信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有人来告诉他这个消息,他并不确定这个消息是不是一个陷阱,毕竟在初止的情报辅佐下,他已经拿下了西魏,可是对白衹却很是头痛。
自武安郡出发攻打白衹的大军一直被堵在月郡动弹不得,瞿如的悍不畏死,让他十分头痛,死守着的那一重关,韬轲便不能长驱直入地拿下白衹。
现在突然有人说,他的石师弟已经到了白衹了,这未免让他惊讶。
虽然地处边关远方,但是韬轲的消息从未断过,他知道隋先帝离世,知道石凤岐颁旨处死了上央,也知道鱼非池被逐出邺宁城之事。
聪明如韬轲,他知道这里面有很大的不对劲,最不对劲的地方在于石凤岐是不可能会下旨处死上央的,紧接着就是鱼非池离开邺宁城。tqR1
上央的死必是与鱼非池有关系的,这才是石凤岐把鱼非池赶出邺宁城的原因。
可是既然已经把鱼非池赶出了邺宁城,他又为何会出现在白衹?
韬轲他仔细想一想石凤岐与鱼非池过往有关的一切,想到了以前的石凤岐是何等胡闹,就为了把消失的鱼非池重新找回来,敢拿着整个西魏开玩笑。
如果说,他是为了鱼非池才离开的邺宁,也不是不可能。
他深思熟虑许久,将那封信慢慢叠好放入碳盆中烧掉,叫来了下人:“今日可有陌生人来过府上?”
“回将军,除了平日里送菜的婆子今日病了,叫了她女儿过来送菜,就没别的人来过了。”下人回话。
“去查一下那婆子如何了。”韬轲看着那封信烧成灰烬,稳声说道。
查这种事很容易,不出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得出了结果,送菜的婆子今早死在家中,她倒是的确有一个女儿,不过她女儿也死了,被人一刀抹了脖子,怕是连喊声都没有发出来,若不是韬轲的人去看,他们只怕到这时候,还未被人发现尸体。
韬轲慢慢交拢双手握好,低眉想了一会儿,没说话。
下人不知韬轲在沉思什么,也不敢搭腔,只敢站在一边静静等着。
过了好久,韬轲像是在心里想清楚了一些事情,这才抬起眼睛:“整肃大军,三日后,全军攻打月郡,拿下白衹。”
“是,将军!”下人得令,单膝跪下。
如果石师弟你真的在白衹,别怨师兄狠心,师兄不可能给你帮着白衹缓过来的机会。
如果你不在,那便更好了,师兄不必与你正面厮杀,我们还能保存着最后一丝体面,下次再见面,不至于太过尴尬。
三日后,大军突袭了月郡。
瞿如与韬轲已经交手无数回,没见过韬轲大军如此疯狂的阵势,像是势不可挡一般,要在此次里一举夺下月郡,攻破他的防守。
大战一触即发,所有人都紧张待命,连呼吸声都小心克制,谁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在这场战事里,谁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能活下来,可是长久的战事已经容不得士兵们多想这个问题,多想想怎么赢,怎么活到最后,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月郡失守,便会如当初石磊失守武安郡一般,后面便再也拦不住韬轲,韬轲擅长的就是攻城掠地,如同折线头一般,解开了线头后面的攻防战于他而言轻而易举。
石凤岐站在瞿如身边,这两天瞿如对外说这是他请过来的军师,军中的人对瞿如很信任,所以对石凤岐并没有多过的怀疑。
他脸上带了个凶神恶煞的面具,只看得到一双眼睛,他的目光望着渐渐逼进的韬轲大军,站在城墙高处,回头看了看月郡,他记得,以前他与鱼非池来过这里一次,在这里,他知道了鱼非池的身世,知道了她的家人死在大隋的铁蹄之下,知道了自己是谋杀了她一家人的凶手。
她是个明理克制的人,分得清私仇与国恨,她放下过,咽下过那样的苦果,与自己在一起。
如今这里已是一片荒芜之地,只有大隋的士兵在这里驻扎死守着,马上要面临的是商夷的大军攻打,石凤岐便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他想,要保住这里,说来矫情也罢,无谓之举也好,他觉得,他不想再让月郡再被人蹂躏一次。
或许,他只是想保护一切与鱼非池有关的东西,再小,再细微,再边缘的关系,他都想保护着,珍视着。
说他赎罪也好,说他浪费生命也罢,旁人怎么说,他决定都不要去听了。
“瞿如,早先叫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面具之后的石凤岐低沉的声音问道。
“准备好了,不过石师弟,你这是要做什么?”瞿如看了看后面牛车上厚布盖着的东西,疑惑地看着石凤岐。
石凤岐望了望天的太阳,今天是个难得的好日子,太阳很明艳,在这隆冬之际,居然还带着暖意。
他的双眼带着深深的沉郁之色,再也没有了以前神采飞扬的样子,那双丹凤眼中,蕴着无穷无尽的苦楚之色,便是冬日里有一场暖阳,也照不开他浓烈的暗沉。
商葚经常会想,如果不是因为小师妹还活着,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大隋之君,还有一些责任未尽,石师弟怕是已经寻了短见了,他这样活着,实在是太痛苦了啊。
石凤岐望着远处的即将攻来的大军,轻声说:“这毕竟是我的国家,我当然该守护。”
瞿如与商葚对视一眼,皱了下眉,知道这话不是石凤岐的真心话。
远方一声战鼓响,号角吹,响起了攻城战的冲锋声。
战马昂首嘶鸣,将士怒吼震天,冬日的泥土坚硬,响彻着他们千军万马重重踏过的声音,就像是要把这块大隋的土地踏碎踩裂一般。
石凤岐站在城楼高处,长衣微动,目光漠然:“韬轲师兄,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