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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广东诸舶口,最是澳门雄。外国频挑衅,西洋久伏戎。兵愁蛮器巧,食望鬼方空。肘腋教无事,前山一将功。”这是诗人屈大均写于康熙二十八年的诗,不过伴着胤祚的到来,此刻的澳门,早已不是诗中的样子。
原本葡葡牙人在这里的居住地,就宛如一座小城,有炮台,有火器工坊,有船厂,有港口,随着康熙一挥手,这些就都成了胤祚的东西,如今这里,就成了胤祚最佳的实验室。
他运气很好,找的人很能干,将他点名要的东西,一个不少的都帮他弄了回来:橡胶、第一台真正作为动力使用的蒸汽机、还有它的发明人托马斯。
说是来禁烟,实际上胤祚到了广东之后,就直接到了澳门,开始过上了足不出户的日子,于成龙专程过来见了他几次,都被他不耐烦的赶走了。至于直亲王胤褆,则被他使唤的团团转——找人、找东西、盖房、建厂、筹建育婴堂……俨然成了他的大管家了,哦对了,还有种树。
胤祚以国营部的名义,“买”下了几座荒山,雇人在山上种橡胶树,这些事儿,自然交给了主动送上门给他奴役的胤褆。
胤祚还从京城调了一批用惯了的“研究人员”过来,那几个曾折腾过合金的,以及专门找来的这个时代的化学家——精通炼金的道士,负责研究橡胶的性能和用途,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找出抗老化的方法。
将其余的事都安排妥当之后,胤祚就带着剩下的人,一门心思研究起了蒸汽机。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胤祚,在这个时代,就是一个作弊般的存在。往往历史上几十年上百年才有的一个小小的改进、发明,在他的年代,却是宛如常识的般的存在,随随便便一个学的好一些的高中生、大学生,也知道蒸汽机、内燃机、发电机等等的结构原理,更何况是记忆力惊人,并为了翻译相关论文、著作,在这上面很下了一番功夫的胤祚?
他等蒸汽机和瓦特到了,才开始做相关的研究,不是因为他做不到,而是一是确实没什么时间,二是不想表现的太过妖孽——譬如制造□□大炮的本事,他是正经和南怀仁和戴梓学过的,朝他们身上一推,再加一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所有人都只觉得他天赋惊人,从来怀疑过他是妖孽附体。
相比起来,纺织机的改造就更不会让人多想——若是有心,连康熙自己都能做到,何况天赋更在他之上的胤祚?
但是蒸汽机就不同了,这种跨时代的东西,一下子就拿出来冲击实在太大了,他需要有个幌子,便如玻璃和水泥的配方,被他栽在刘氏身上一样。
如今终于等到了托马斯和他的原型机,一切都有着落了——所有功劳,请记在托马斯身上,他不过是发现了千里马的伯乐而已。
不会说汉语的托马斯,连想谦虚一下都没机会。
下人们只看到胤祚和托马斯两个,天天窝在一起,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聊天、争论,画着他们完全看不懂的图纸,被调来专门听吩咐的铁匠、木匠被指使的团团转,一件又一件奇怪的东西造了出来。
有托马斯这个幌子在,一没时间,二没耐心的胤祚用最快的速度,“研究”出了蒸汽机以这个时代的材料和技术所能达到的最好的形态。尽管他是作弊了,但是各种模型的制造和实验,也花了足足两个多月的时间。
终于完成了,胤祚拖着腮,有些迷恋的看着正在运转的大家伙——这才叫机器啊……
“该拿这玩意儿,做点什么好呢?”
造纺织机吧,感觉现在水力的也够用了,用这个污染大啊,其实最重要的是,修纺织厂都修腻了啊!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水泥厂那边都是重体力活,用这玩意儿弄个传送带,可以省老大的劲儿,记下,回头弄一个出来!
然后呢?汽车?还是不要了吧,轮胎还没出来呢,路也大多不好走,真弄个汽车出来,比马车还颠,有什么意思?
“造船。”
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在身后道。
“啊?”胤祚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等看清楚来人以后,就更惊吓了:“四、四哥?”
这人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胤禛一甩袖子,就要跪下请安,胤祚忙摇手阻止,道:“四哥,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个,以后没人的时候就别来这套了,别扭。”
又问:“四哥你怎么来了?”
胤禛淡淡看了他一眼:“皇阿玛回京了。”
当初康熙早上刚走,他晚上就溜了!如今康熙都回京了,居然还在外面鬼混!
若是别的时候也就罢了,偏偏是康熙让他总理朝政的时候——需知康熙以往出门南巡或巡幸塞外的时候,是他人走到哪里,朝廷就设在哪里,内阁大臣随身带着,折子送到他所在地方亲自批阅。
令人太子总理朝政这种事儿,也就前两年御驾亲征那会儿有过,那个时候,太子胤礽可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生怕出一点儿纰漏,这位倒好,直接溜号了!
若不是要帮他盯着朝上,他早就亲自追过来抓人了。
胤祚对着康熙、胤禩还会心虚一下,对着胤禛可不会,冷哼一声道:“当初是谁说,但凡我不喜欢的事儿,他都帮我做的?”
胤禛没功夫理他,围着正在轰鸣的大家伙转了一圈,声音有些发颤,道:“这就是蒸汽机?”
他的手指在不断震动的机器表面滑过,抖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机器在震动,还是自己在颤抖。
他一惯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厉害,却不知道他厉害到这种地步——刘氏说他一个人就能比得上一个时代,原来竟是真的……
胤祚嗯了一声,道:“大致就是这样了,当然用在不同的地方的时候,也可以稍做改动,体型也不一定要这么大。”
“造船吧!”胤禛用手在不断震动的机器上滑过,再一次道:“用它造船。”
目光中闪过几分冷意和狠意:这世上,最好的船、最好的枪、最好的炮,都在大清了——日后,不管政治会败坏成什么样子,只要这些东西还在,永远都只有大清欺负人的份儿!
“造船啊……”胤祚有些兴趣缺缺,造船对改善民生没什么用,对自个儿的生活质量也没有提高——他宁愿坐帆船,环保、安静。
“嗯,造船。”
看出胤禛对这事儿的执着,胤祚点头:“那就造船好了……四哥帮我找几个会造船的人,还有图纸。对了,再给托马斯找一个翻译过来。”
反正他暂时没想出来用它做什么。
胤祚盘算:要造船,就要造螺旋浆,还有液封舱,虽然工程不小,但是好歹不是什么难以理解东西。
胤祚把自己在房间关了十天,十天以后出关,将托马斯和自己的一堆助手召集起来,先一人一个竹蜻蜓拿去玩,然后亮出图纸,道:“接下来的任务是造蒸汽机船。大致的方向我已经画在了纸上,但是,螺旋桨的角度、大小、位置需要实验才能最终确定,还有,蒸汽机的联动装置、操纵装置我只画了一个大概,因为要对照船体的具体结构进行调整,液封舱更是如此……”
这是一个长久的大工程,却不像蒸汽机那样离了他不成。胤祚设下重赏,将各个项目都分了下去,总工程师自然是如今对他敬若天神的托马斯,末了又找了个管钱管后勤的,这才终于脱身。
将近三个月了,终于重见天日,胤祚有点头重脚轻,脚底下打晃。
胤禛一把将他扶住,道:“又瘦了。”
何止是瘦了,那张脸,在太阳底下一晒,看起来白的跟纸一样。
胤祚索性将重心都赖在胤禛身上:“四哥放心,等我回去洗个澡,喝一碗香喷喷的粳米粥,再大睡三天,就又活过来了。”
虽然是有点累,但是还比不上他坐十几天马车以后的后遗症。
胤禛由着他靠着,支着他往住处走,自嘲一笑:若问他心不心疼这个弟弟,他自然是心疼的,却每次只在利用完了之后,才知道心疼……
“四哥,你来的时候,皇阿玛怎么说?”
太子溜号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瞒不过康熙的,这两个月,面对康熙的一封封亲笔信,他是各种法子混赖,什么皇阿玛赐给他的澳门他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啊,什么禁毒正到了要紧的时候啊,什么销毁鸦片的法子要仔细研究啊,什么他的太子府正装修没地方住啊……
“说让我来看看你野够了没有。”
“没有。”
他根本就还没来得及玩好吧!
“那就再玩几天。”胤禛这会儿格外好说话:“皇阿玛那儿,我去说。”
有了胤祚这个反例,他和一众皇子在康熙面前,也不再像前世那样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反而真有了几分父子的意思,虽然不敢像胤祚那样任性发脾气,但也轻松随意了许多。
胤祚没能睡上三天三夜,只睡了十个时辰,就又精神满满了,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好东西,从这小破地方,搬去繁华热闹的广州府。
太子爷到了广东的事儿,早在几个月前就在传了,不过也就是传传而已,谁都没见过真佛。这会儿,胤祚和胤褆、胤禛三个,带着大队的侍卫出现在广州城,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胤祚几个没掩饰身份,地方官儿见着太子爷是什么反应?无非是各种巴结。好吃的好玩的赶紧侍候,古董字画、美玉黄金快点奉上,然后全天陪同,白天四处游玩,晚上喝酒听戏。
广州的官儿们早就听说这位太子爷是最是不务正业,全靠万岁爷的宠爱才登上太子之位——当上太子几个月了,从没去上过一次早朝,可谓大清第一纨绔子。这次近距离一接触,发现果然是名不虚传——能吃会玩!
吃穿用度,看着是不讲究,可是入口的东西,哪怕他从没用过,但凡火候、用料上稍有瑕疵,人一口就能尝出来,再不动第二下的;衣着上更别提了,整个广州城就找不出人家满意的料子,用直亲王的话来说,打小这位爷身上的衣服,都是内务府找到手艺最精湛的人,单纺、单织的,天底下就没有第二件……
至于玩的,甭管是古董字画,还是西洋玩意儿,还真没有人家不懂不会的。
原本带着几分傲气,觉得便是京城首府的人,也没他们见多识广,没他们有钱的广州贵人们,一下子服了——这么位爷,要不是皇家,怎么养的出来哟!
广州大大小小的官员见过了一茬之后,胤祚就将人都打发回去了,广州知府知情识趣,找了十几个和胤祚几个年纪相仿、言语风趣,而且还颇有才情、见多识广的年轻人,专门陪他们游玩。
在一处玩了几日,这些才子们发现,除了雍亲王殿下不太好接触以外,太子爷和直亲王,都是爱玩爱闹的,脾气一个耿直,一个随和,好相处的很。
于是宴会的层次也在逐渐深入,从单纯的吃喝,到了弹唱说书,第三天时,便找了几个绝色的清倌儿来陪酒。
说是绝色便真的是绝色,连见惯了美人的胤祚几个,都有些惊艳,三位少女,皆是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且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一个未语先笑,娇憨可人。对胤褆似是害羞、似是顽皮的一笑,胤褆一招手,少女娇笑一声,小步移到他身边的凳子上坐好,低头把玩着腰上的穗子,时不时偷看胤褆一眼。胤褆哈哈一笑,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引的她嗔怪的一瞪,顿显风情。
一个长眉秀目,深情款款,一身的柔顺雅致,对胤禛屈身款款一福,走到胤禛身侧,柔声道:“奴婢侍候王爷。”
胤禛淡淡嗯了一声,少女这才低头坐下。
剩下一个是留给胤祚的,自然容色是最好的,螓首蛾眉、明眸皓齿,气质更是娇柔动人。
少女盈盈福下,胤祚上下打量了一番,温声问了几句,少女一一答了,胤祚含笑道:“果然是个难得的美人,赏。”
少女错愕的抬头,立时有人送了一盘银子上来,少女身子摇摇欲坠,幽怨的看了胤祚一眼,用衣袖遮住面容,含泪去了。
周围一众才子都有些愕然,胤褆笑道:“六弟,你这眼光也忒高了点吧?去年去江南,那么多美女,你愣是一个都没看上,如今这个也算是绝色,竟也没瞧上……”
胤祚摇头苦笑道:“大哥,不是弟弟眼光太高,而是这些人找来的女人,实在太不堪入目,弟弟就算想将就也不成啊!”
这次,不光这些才子们愕然了,连胤褆都愕然:“你说她们……不堪入目?”
胤祚举杯小酌了一口,叹道:“我有时候真心是不懂汉人,一边叫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己平日里连根头发都舍不得,一边却又追捧女人缠足之美,缠足——令其肌肉萎缩、筋断骨折、关节变形,这种事儿,想想就觉得既丑陋又恶心,有何美感可言?尤其是这种读书人,更是虚伪的让人想吐。”
在一起游玩数日,这些人还是第一次听见胤祚说出这么不客气的话,几乎把所有人都骂进去了,安静了好一阵子,才有人笑着圆场道:“太子爷是未得其中之趣,需知美人莲足,实有妙不可言之处……”
胤祚摇头失笑,道:“我确实不曾见她们的脚是何等模样,也绝不会委屈自己去看。诸位也是颇有学识之人,大多能诗会画,难道不知无论多美的东西,若失了匀称和谐,根本就看不下去,还谈什么美不美的?刚才那位少女,的确是少有的美人,若非有这样一双不堪入目的脚,真想带回京去,红袖添香……真是可惜了。”
“这么一双脚,长在美人身上,便如长在成人身上的婴儿手臂一样,便是它如何嫩白可爱,也只是残缺畸形,委实令人作呕。而且其人也因此行动不便,说的好听是娇弱,其实就是笨拙不堪,哪里还有半点少女的轻盈灵动?让人怎么喜欢的起来?”胤祚叹了口气,道:“旗人家的姑娘粗野,汉人家的姑娘娇美温柔吧,偏偏又……看来,孤是这辈子也寻不到可心人了!来,喝酒喝酒!”
“喝酒……喝酒!”
因有了这一档子事儿,气氛顿时有些起不来了,又吃喝了一会,便都散了。胤祚看着身侧空空的胤褆,笑道:“大哥不是很满意刚才那位美人儿吗?怎么……”
“别提了,”胤褆叹道:“那小妞儿,也是个小脚啊!我本来还觉得三寸金莲挺好,可听你那么一说,怎么看怎么别扭:长在成人身上的婴儿手臂——六弟,你也太缺德了,以后我对着那些汉女,还怎么宠的下去?”
胤祚苦笑道:“弟弟只是说了实话而已——大哥你知道,我学过西洋画儿,那玩意儿讲究比例协调,所以我一看到所谓的三寸金莲,就像看见了脏东西一样……真是倒足了胃口。”
大哥啊,你宠不进去就对了。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所有才有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听说缠足,也是因为李后主爱女人莲足,才会兴起的。
李后主爱莲足,于是天下女子皆缠之,若他这位当朝太子,厌恶缠足呢?
回到住处,却有人正等着他们,胤祚笑道:“于大人,你不是忙着禁烟吗?怎么有空过来玩?”
于成龙苦笑道:“正是为了禁烟之事,前来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