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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元阁门前,人头攒动,静寂无声。
此时此刻,人们都明白事情到了掀牌的时候,医馆被封,妙音门绝无可能不派人出面,至于来的是谁,与萧大人是打是和、是胜还是负,没有人能够预判。
四周围满了人,有闲人有帮徒还有愤怒的民众;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本应大闹一场的局面没有出现,千百双眼睛死死盯着医馆方向,谁都不肯开口。
“到底咋样了?”
这么多人中,韩成是最最紧张的一个;五狼山本就缺少人手,到场的林大人嫡系只有他一个,假如先生出点什么意外,韩成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交差,该怎么活下去。
“想个屁啊!先生要是有事,谁能活得了。”
时过半香,韩成将杂念抛到一边,吩咐手下将周围圈出一个空场,喝道:“官家查案,无关人等退避百丈,违者以同罪论处!”
几名正牌差役吓得直哆嗦,跟在吴忠身后朝周围张望,腰软腿颤怎么都迈不开步。长混乱舞的他们都已看到,七宗头面人物此时正从四面八方赶来,加上那些闻讯而至的民众,现场怕不下近万人。
事实上,此时在场的仍是小角色,不涉七宗根本;但对普通差役来说,这里随便拎出一个都不是他们所能面对,更别提那些幕后的人。
加上五狼山派来的野民算在内,官家人员满打满算不过六百,这要是闹起来,连点渣都不能剩下。实力加上积威,可怜差役们习惯了见人献上笑脸,骤然被人扶上台面,非但不能耀武扬威,反比平时更加矮矬。
“诺!”
野民青年不管那一套,五百大汉齐声高呼。手里拿着并不习惯的戒尺四处驱赶人群,仿佛追逐兔子的狼。五狼山特训,十三郎着钟大海反复向战士们灌输一条理念:不管对手是谁,气势一定要壮,要以凌压的姿态看待对手,压到他不能翻身。
实力如何先不论,两个月精神鸦片吃下来。是头猪也能训出三分虎像;何况这些蛮野之民本就性情彪悍,从十万人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之师。
按照事先定好的策略,此次执法以铁血为基调,不用考虑什么人道怜悯;军令如山,五百戒尺狂挥乱舞,噼噼啪啪如同抽打一群不听话的猪。惨嚎声声呼喝叠起,人群顿时大乱。
“妈的,滚开!”
柱子混在人群里,戒尺劈头盖脸朝人头上猛抽,完全当成横刀挥舞。嫌弃人群退得慢,天狼战士抡起两条长腿板刃一样左右狂扫,一片鬼哭狼嚎。
雪盗再狠也进不得城。更别说穿上官皮堂而皇之大发官威;柱子心里明白,自己这辈子可能只有今天这一次机会,焉能不好好享受。
“你找死”一名不知哪个帮派的壮汉头上被开了瓢,顿时发了凶性,破口大骂。
“说得对!”
柱子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扣住他的脖子,反臂拧腰全身发力,将其生生举过头顶。那只是个最最普通的帮众。仗着身高力大加上背景,平日里欺负普通百姓、甚至在官差头上耍耍威风如鱼得水,怎能与天狼战士相比。
“吼!”
天狼人就是天狼人,临敌总喜欢如狼一样吼上几嗓子,好在柱子脑袋里有根弦,没有像平日那样嗷呜狼嗥。
“蓬!”
雪花与血花四溅,壮汉如石头一样被灌在地上。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身体在血泊中挣扎扭动,整张脸皱成一团。
“嗬!”
残暴的场面让周围的人集体倒吸一口寒气,震惊的目光望着那名凶残到极致的假冒官差。神情凄恐。
在场不少人是各门帮徒,手上都沾着人命,胆气自然不会差。然而事情要分两面,杀人与杀人也有不同;欺凌杀人,说到底只是流氓地痞,平日里威风八面不可一世,遇到真正的铁血军豪,就好像西瓜刀碰到军刺,双方角色完全颠倒。
至于那些百姓,说句不该说的话,百姓就是百姓,只要日子过得下去,谁乐意把命搭上。他们连西瓜刀都不如,起哄闹事一个比一个厉害,真正见了血出了人命,个个腿软。
有胆子也看面对的是谁,瞧瞧那家伙,身体壮得像头熊,一把便将体重超两百斤的大汉举起来夯在地上,似乎还未尽全力;就自己这小身板,上去找死么?再说了,妙音门至今不见动作,周围还不时有人阻挠,就算大伙想表忠心,总得有个人带头吧?
“大人有令,抗拒执法者,格杀勿论!”
柱子能被挑出来,脑子自然不会像同伴那样一根筋,展示凶暴不忘给自己披身虎皮,大吼道:“还不退下!”
“退下!”
五百人齐声怒喝,声震长街。
人群哗啦一声向后翻涌,以比来时快得多的速度轰然退开;数百名未得明确指令的帮徒落在后面,目光茫然四周瞭看,希望尽快得到指示。然而,那些能够给他们指示的人此刻何尝不时一头雾水,正犹犹豫豫不知如何是好。
此次事变太过突然,七宗门知道官家有向妙音门挑衅的意思,但他们不知道、也想不到那位萧先生动作这么大,竟然丝毫不顾颜面、闯门封馆。以至于现在到场的仍只是些低级喽啰,无法当机决断。
从内心讲,七宗内部、无论哪一家都不认为林如海有实力与妙音门正面抗衡;正如十三郎预料的那样,冲突刚发生的时候,他们的本能反应是先帮助三元阁,不要让它被一棒子打死。这种事情不能明面上来,妙音门对七宗顾忌颇深,七宗对它又何尝不时忌惮重重,大家都知道对方不好惹,暗里使坏可以,但不要弄到无法收拾。
换言之,七宗到场的人级别不能太高,做事要有点分寸,给双方留下退路。
判断没错。策略也没错,执行起来起来却走了样。之前传出封馆的消息,到场的头目按照指令阻挠闹事民众,不让他们威慑官家。谁成想当事情成了定局后,民众倒是渐渐安稳了,城主一方却突然翻脸,趁机大展宏图。重新树立皇室威仪。
“怎么办?到底怎么搞呀!”人群退退停停,个个脸上写着愤怒。一名挨了打的精瘦汉子目光阴狠,恨不得头领赶紧下令,用人海淹死那些狂徒。
四周均有帮众向自己的头领请示,可怜头领此时也是焦头烂额,在后撤还是前冲之间摇摆不定。能给出什么指示。
“老子怎么知道,滚!”
能做头领的人多少有点见识,他们心里隐约明白,若任由这种情形发展下去,恐怕城内居民会重新认识到一件事:乱舞城,终究还属于林朝!
这是正统,是本该深植于每个人灵魂的本念;乱舞城纷乱的时间太久。民众多已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本来属于谁。可一旦让这种念头重新复活,皇权思维抬头的话,再想把它按下去,可不是朝夕便可做成的事。
如果冲上去,岂不是与上头的命令不符?混帮派的人哪个不明白,犯了国法或许无碍,一旦违背帮规可不会给你明证提审的机会。
说到底还是格局不够。帮派就是帮派,比不了军队更比不了国家;所谓头目也不过是些傀儡打手,根本没有临机处置的权利,有见识也不得施展。
揣着这样的念头,各宗头目均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干脆混在人群内装看不见,任由情势乱成一团。
“退下!”
不肯退的人数不少。有帮众也有普通民众;眼瞅着命令得不到执行,柱子的眼睛泛出红芒,韩成的手心在冒汗,神情挣扎难决。
驱赶力度不够。可若是真的下令杀人他也怕。
正在僵持不定,医馆大门无声开放,十三郎缓步走出医馆;两名黑衣人双臂悬垂,脸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紧紧跟在其身后。
“出来了!”
可算盼来了主心骨,韩成心里唤了声祖宗,赶紧跑上前施礼:“大人”
“怎么回事?”
十三郎微微皱眉,望着千万张不同颜色的脸,还有那一双双神情各异的眼,问道:“怎么会这么乱?”
韩成面色通红,大冷的天居然满头是汗,支吾道:“民情有变,属下正着人驱赶”
“不肯退是么。”
“是”
“抗法不尊是死罪,你是皇族亲卫,连这都不懂?”
“属下”
“不肯退,那就不用退了。”
十三郎神情淡漠地看看四周,淡淡挥手道:“擎刀,除妇孺外,通通杀掉!”
“诺!”
不待韩成开口,柱子第一个吼出声来,扔掉早就厌倦的戒尺,反手拔刀当空挥斩。
血泉暴射,第一颗人头飞到空中;随后便是五百声大喝,成片刀芒四周席卷,如同五百条发狂的猛虎。
惨嚎声陡然间变得尖锐起来,人群再不像刚才那样慢慢悠悠,退潮一样拥堵着退往四面八方。身后是五百名发了性子的野民,不分头脸一阵狂砍。
一名正牌差役惨白着脸,悄悄拉住吴忠的袖子:“二爷,咱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忘了你是谁吗?执法啊!”
吴二爷抬腿将他踹到一边,拔出刀大吼道:“妈的,早看他们不顺眼了,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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