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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宰喝得晕晕乎乎地回了家, 妻子看他酒气冲天,连忙吩咐下人去熬醒酒汤。两岁的陆游迈着小短腿扑进陆宰怀里,又捏着鼻子:“爹爹,臭!”
“哈哈哈!”陆宰半跪着抱儿子, 下巴枕在毛绒绒的黑发上:“爹爹今天高兴!”
妻子笑了一下:“今日发生了什么, 如此高兴?”
陆宰脑海里想着玩家们。
“夫人。”他声音沙哑, 带着浓重地鼻音:“我们一定能够将金贼赶出河北, 收复中原!”
如果是和那些人一志抗金, 那就一定可以!
“你不知道, 他们有多英勇, 生掰猪骨化解下马威,五十人战上百人!明明没学过怎么战斗,却能把兀术打得满脸血, 就连金贼的大纛旗也被抢过来了哈哈哈!”
妻子光是听着,脑子就激奋得快炸了。
“他们是英杰!”
她露出敬佩的神色:“此一战,恐怕天下闻名!”
“胜了!胜了!”
单州一夜之间张灯结彩, 就好似北宋时的不夜城那样,满城都是欢呼雀跃——
“是我们的人胜了!”
“五十个人闯金营,金贼奈何不了他们!”
“在众目睽睽之下, 在金贼四太子面前, 我们的英雄把金贼的大纛旗抢了!”
“英雄出少年!”
有人一刀剁了家里的大肥猪, 烫了毛, 滚了水,加了盐, 切成一片片熟肉摆在家门口:“今日高兴!大家都来吃啊!”
有人蹲在胡同为此偷偷哭泣,正哭着,又来了个人:“兄弟, 让个地方,外面都在笑,我不好意思哭……金贼居然也有怕我们宋人的一天呜呜呜呜……”
妩媚的单州这一晚又躁又乱,孩子们拿着花灯四处乱跑,孩童脆脆甜甜的声音在大街小巷里响:“东风冷,金营乱,大纛旗啊,思念太子衔悲恨!”
“今晚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唯有韩世忠之部,有人这么说。
此人姓成名闵,家乡在邢州,正是黄河以北,金人肆虐之地,不久前才哭问官家能不能让他打回河北。
他家在河北,他家人在河北,他亲友都在河北!
一晚晚熬夜,熬得红红的眼睛日日夜夜望向北方,做梦都想打回去,可笑的是,宋官家只许他们做梦!
“如今终于能好好睡上一觉了啊……”成闵唇角噙着笑,闭上了眼睛,闭了一会儿,又翻身跳了起来,趴在窗前,灼热地注视着北方,注视着黎阳方向,好像想要透过遥远的距离,去把那些英雄看个清楚明白。
“你怎眼下青黑,莫不是一夜无眠?”
韩世忠问完后,妻子梁红玉正喝着粥,此刻抬起头,两人对视一眼,梁红玉放下喝粥的匙,停顿了三五息,方严肃地说:“良臣,我要去黎阳。”
“去黎阳?!”韩世忠也不吃粥了,把匙往碗里一扔,虎目圆睁:“你去黎阳作甚?”
“去抗金!”
“你一个女人——”
“拳打兀术,抢大纛旗的也是女人!”梁红玉两眼中慢慢泛起光:“我要去!良臣,我此前想过最好的,就是你在战场上作为勐将冲锋陷阵,我上高台,为你擂鼓助威。但我现在知道了,我还可以换一种活法!”
“不,我不是说女人不能抗金,我的意思是……是……”
韩世忠抓了抓头发,他不喜欢读书,现在想说些话,在肚子里搜刮了一圈,也搜刮不出来具体词来,只能干巴巴地说:“女人力气天生比男人小,你擂鼓助威不危险,上战场用矛捅人危险。”
“我可以练!史书上也并未记载平阳昭公主天生神力。”
瞧着韩世忠愣愣瞌瞌模样,梁红玉弯了弯眼睛:“呆子,你别呆啊,这事行与不行,你说个话。”
韩世忠小声问:“平阳昭公主是谁?”
“……”梁红玉伸出手指,对着韩世忠脑门直戳,戳一下,说一个字:“叫你多念书!说了叫你多念书!平阳昭公主是唯一以军礼下葬的公主!总之,黎阳我是一定要去,你不答应我也要去!力气不行我就认真练,练到普通男子的力气,一样能拿枪耍刀!”
韩世忠面带忧色,心烦气躁,想了又想,索性真的不吃粥了,站起来在室内来回踱步。
“你真的铁了心要去?”
“对!”
“好!”韩世忠咬着拇指指甲,用牙齿磨了磨,转头认真道:“你过几日再走,我让人给你打一副甲!”
宗泽也是一夜没睡。
十九岁的衣衣过来例行刷npc好感,当然,不是没事过来唠嗑两句。
“留守,我有事汇报。”
宗泽没有问话,只是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纸镇,窗外菊花开得正美,暗香袭人,宗泽忽尔开口:“若非开封需要老夫,老夫真想过河,与那些英杰一道北上抗金!”
捏着纸镇的手勐地一紧,手背上青筋迸起:“过河!”宗泽瞪直了眼睛,低吼:“过河啊!”
江上水匪围着一艘小船,匪多船小,让人免不了为小船捏一把汗。船头坐一男装妇人,见了水匪,按剑而起,眉眼间添了一抹凌厉。
水匪连忙高呼:“兀那冠子莫慌,你有福了!”
男装妇人平静地问:“福在何处?”
“你到哪儿去,我们兄弟送你过去,旁的水匪识得我等,多少给些面子,保你江上无忧!”
见那男装妇人惊疑,这些水匪径直跳了三四个上船来:“骗你作甚!你一个人,我们十七八个人,你还杀得出去?你以为你是夺旗那位义士?”
男装妇人要去江宁府,这些水匪果真将她送到了相应地点,送完后便要走,男装妇人问其缘由,水匪头领便说:“受义士感召,仅此而已!”
男装妇人又问何方义士。
水匪头领便激动道:“黎阳五十义士!他们只是一群年轻娃娃,里面甚至见不到蓄着胡须的年轻人,但却敢以五十人去赴金贼四太子的宴,从箭雨中杀出来,往金国脸上搧了一巴掌!要欺负就欺负金贼,该硬的时候硬,他们才是真女人真男人!”
“我做不到他们做的事情,但听了他们的事,我也没法再欺负宋人了。”
男装妇人惊奇地听着这一切,又追问了好几处五十义士的事情,水匪头领绘声绘色说着,尤其是夺旗一事,说得兴起时,猴儿一样手舞足蹈,仿佛自己是在金人营寨中亲眼所见。
“确实好义士!好胆量!勇武绝伦,英豪也!当浮一大白!”
男装妇人扯下船篷挂着的酒囊,饮了一大口,仆然跳下船,将船绳系了柱,且行且饮且吟——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今有感而发,偶得佳句,赠五十英豪!”
水匪头领虽然是水匪,但没做匪类之前,也读过些许书,这首诗一出来,他便体会出来个中意味了。
前面两句借项羽赞美了五十义士的勇武与忠义,生是人杰,死是鬼雄,后两句字字尖锐,则是讽刺了之前想要南渡——但是后来被一群心怀家国天下的壮士死谏劝住了的官家。
这样的佳句,此人绝不会籍籍无名!
“你、你是!”
男装妇人走得远了,风中只传得一声——
“李易安!”
是易安居士!他今天是什么好运气,居然能亲耳听得易安居士为他最崇拜的人作诗!
水匪头领激动得难以言语。
南京城外,死谏的三十七士坟墓前,依旧有百姓络绎不绝前来祭拜,娇嫩的菊花瓣带着清香,飘到墓前,百姓便笑着说:“义士,这花也来拜祭你们嘞!”
更多的人则是匆匆从外地赶来,只为了在这些坟前带上一句:“义士九泉之下也不必为家国忧愁了,诸位高义千古无二,却还有后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