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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中元节的酆都从未有过的景象,长夜漫漫,那些本该从九幽返回人间的鬼魂们,竟又如潮水般向着幽冥界退回。众人均被这奇观所震撼,无人察觉解彼安脸色白得吓人。
他将数以万计的引魂灯凝成了一件法宝,引魂灯无法分辨普通的人魂和厉鬼,所以他操控着这件法宝将酆都城内所有的鬼魂引回黄泉路,这样庞大的灵力的倾泻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到几时。
普通的鬼魂已经驯顺地退回九幽,而那些对人的气味极为渴望的、怨念深重的厉鬼,他们的本能在与引魂灯的力量对抗,也不再横冲直撞,大多僵在原地踌躇徘徊,阴差们的鬼叉一逮一个准,将这些不该来到人间的凶灵一个一个地拖回阴曹地府。
解彼安开始感到身体虚软,但眼见着事态正在变得可控,绝不能功亏一篑,他不计后果地继续输出灵力,引魂灯内沸腾的尸油发出劈劈啪啪的声响,烛火猩红如血,映照半边夜空,仿佛在九天之上打开了一个鬼门关。
这时,正在接纳无数阴差和鬼魂返回黄泉路的阴阳碑,突然出现一抹刺眼的红,完全逆着人流冲了出来,箭矢般射向解彼安。
范无慑身形一闪,下一瞬挡在了解彼安身前,只听“叮”地一声响,长剑横于前,一只孔武有力的鬼爪擒握着银刃,尖利的指甲距离范无慑的咽喉不过寸余,却无法再向前。
江取怜猛地抬起另一只鬼爪,抓向范无慑的天灵盖,范无慑敏捷地向后弹开,剑气同时射了出去。
江取怜鬼气森森地一笑:“我这也算帮了你。”
“无论你做什么,都不准碰我的人。”范无慑把玩着那黑玉魂牌,“不然你从地狱放出来多少厉鬼,我都让它们咬你。”
“区区一枚仿制的魂牌,不及轩辕天机符万一,你凭什么以为它能操控我的鬼民?”
范无慑露出更甚恶鬼的阴笑:“比起轩辕天机符,它确实差远了,不过,它也不需要操控那么多鬼,能够操控一只足以,你说是吗,红鬼王?”
江取怜愣了愣,怒道:“你想用它操控我?笑话!”
“如果你敢碰他。”范无慑那双极魅的吊梢狐狸眼凶光毕显,“尽可一试!”
没有了社稷图,这枚魂牌就是范无慑最大的依仗,但江取怜仍然不怀疑这个人会为了解彼安倾其所有的疯狂,而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绝不能在这里与范无慑纠缠。他红袖一挥,飞向了引魂灯。
解彼安目光一紧,却束手无策。
这时,一道暗影袭来,撞开了江取怜,定睛一看,竟是去而复返的夜游。
崔珏带着从阎罗殿新借调来的阴差大军,从阴阳碑走了出来,一时兵立如林,威风凛凛。
江取怜咧嘴一笑:“崔府君,巡游,多日不见啊。”
夜游沉默地望着江取怜,美丽英气的面庞上没有多余的神色,面对难以战胜的敌人,亦从无惧色。
崔珏负手而立,神情一片肃穆,不怒而威:“江取怜,你屡屡作恶,所犯罪行擢发难数,你身为鬼王冥将,几百年间还未看够因果业力的报应?你可想过自己要拿什么偿赎?!”
江取怜发出一串长笑:“崔府君所言极是,我罪大恶极,罪无可恕,可我就是比现在恶千倍万倍,也不过就是被投入地狱道,永世不超生。”他的眼眸猩红似血,“我早已身在地狱,你又能奈我何。”
“我送你下真正的地狱。”崔珏广袖一挥,阴差群起,攻向江取怜。
江取怜散发出阵阵鬼气,洪声喊道:“吾之鬼民,吾之将士,随吾一同踏平人间之路!”
那些已经被引魂灯领回幽冥的鬼魂们,惊醒了一部分,在江取怜的召唤下再度返回人间。
解彼安咬紧牙关,向引魂灯注入更多灵力,厉鬼凶灵们开始了挣扎,它们没头苍蝇般在阴阳碑前徘徊,有的逐渐恢复了本能,再度寻着人的气味而去,有的则被阴差的鬼叉一击刺穿了琵琶骨,在惨嚎声中被拖回冥府地狱。
俩人隔空斗法,引魂灯的灯身开始猛烈摇晃,尸油在其中翻江倒海,红烛忽明忽暗。
范无慑凉凉道:“大哥,再这样下去,你的灵力要耗空了。”
解彼安大吼一声,引魂灯再次燃起熊熊烈焰,可它耀目如烟火,短暂也如烟火,随着一下剧烈的暴燃,引魂灯轰地爆炸,巨大的光晕无限膨胀,天际明如白昼,当光晕胀大到极限,又猛地一敛,数不清的火星子自天空雨落,漫天漫地,洋洋洒洒,那是燃烧着的尸油。
那些尸油无论是落到活人身上,还是鬼魂的灵体,都惹来阵阵惨叫,一时鬼哭如鹤唳,酆都城已经化作了人间炼狱。
引魂灯一灭,厉鬼凶灵们摆脱束缚,再次向着活人鲜美的气息而去,阴差亦穷追不放,混战再起。
解彼安以剑杵地,支撑着虚软的身体,面对走近他的范无慑,轻轻龇起了牙。
“没有我,你早被江取怜掏心掏丹了。”范无慑伫足在他面前,伸出手, “把社稷图交出来,别逼我伤你。”
解彼安强自站直了身体,他狠狠咳出一口血,偏头吐掉,然后拔出地上的剑,指向范无慑。此刻的动乱,已经足够范无慑杀入九幽,去找东皇钟,或许范无慑和江取怜自三年前决裂,并未再联手,但俩人都在互相利用对方翻搅天地,颠覆两界,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如今冥府已到了生死存亡之危机,只要他还有一丝气力,就不能把社稷图交出去。
“冥顽不灵。”范无慑忍着怒意,袭向解彼安。
一枚箭矢破空而来,杀气腾腾,直取范无慑的头颅,情急之下,范无慑不得不收招,以强悍而诡异的身法在半空中旋拧躯体,那只箭擦着他的脸划过,空中飞浮起一串血珠。
范无慑两脚稳稳落地,但太阳穴上留下一道粗嘎的血痕,衣领、前襟皆是一片红。
俩人转头一看,只见花想容背生冰翼,手持冰晶长弓,娇颜冷冽,英姿飒沓。俩人都是与花想容交过手的,她的修为较之三年前,可谓是天翻地覆的提升,比起她的师姐也是有过之无不及。
范无慑抹掉溅入眼睛里的血,讥诮道:“不去找你的师姐,回来送死吗。”
“我还未给她报仇,有何颜面去找她。”花想容朝解彼安抬了抬下巴,“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你不能杀他。”
“怎么,你怕我骗你?”
“不,我相信你布阵时对我说过的话。”花想容看着范无慑,“我认得你的眼神,你说,‘求而不得,你我是同病相怜’时的眼神,我相信你给我的,是师姐的真实下落。但是他必须活着,他死了,谁来拆穿那个人的真面目。”
“你觉得我会杀他?”
花想容沉默了一下:“你我不同,我为了师姐在所不惜,但你前世已经为了金丹逼死过他。”
“你、找、死。”他两生两世最不能碰触的伤疤,竟被花想容如此轻慢地说出,他心脏绞痛,杀意顿起。
解彼安暗暗握紧了拳头,他冷道:“她所言非虚,是你心虚。”
“住口!你做什么无辜之态,前世的一切恩怨是由你而起,是你先负的我。”
解彼安惨然一笑:“那又如何。”
“你……”
花想容道:“白仙君,我来拖住他,你快去阻止祁梦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