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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双方史无先例的英勇无畏和顽强决心的惊人悲壮的场面。”
从战斗打响起来,最猛烈的不间的断炮击持续了一天又一天;由中国远征军各个精锐师组成的进攻部队,日复一日在这持续不断的进攻之中被打得七零八落。而夏季的到来,从天而降的倾盆大雨叫人寸步难行,而大雨更是灼热的弹雨中被打成雾气,在炮雨之中,这个战场完全沸腾了起来,就如同数千年前的罗马竞技场一般。
竞技场上——正如在古罗马时代的圆形剧场时常发生的那样——洪水泛滥。成千上万的车辆,几十万士兵和几百万颗炮弹将无边无际的泥土搅成血红色泥浆,代替了爆炸扬起的尘土。战斗仍在继续,数以十万计的军人在战场上撕杀着,敌我双方数以千计的大炮仍在日夜不停的怒吼着,而在这一片雨水与血肉责骂钢铁混合的泥泞之中,最后士兵的腿不再能够动弹,他们只得绝望地在泥泞打滚和挣扎。他们的粮食和武器弹药落在他们后面被炸毁和阻塞的道路上。
绞肉机。
如果说凡尔登是一个绞肉机的话,那么索姆河同样也是的一个绞肉机,无论是凡尔登还是索姆河,两者实际上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战场同样都是既定的,环绕该战场构筑了两层,三层乃至四层由无数大炮和机枪组成的壁垒。在壁垒后面修筑铁路提供给养,炮弹堆积如山。所有这些是几个月艰苦努力的结果。因此这个战场为成千上万各种类型的火炮所包围,炮队之间留出一块宽阔的椭圆形空地。对于无论是对于进攻者还是防御者来说,他们只能在四周大炮的不停猛击下,鱼贯穿过这个可怕竞技场,好像它们就是两只咬合的齿轮相互碾磨的牙齿。
泥泞,战场上的泥泞拖累着战士们的脚步,但是却无法阻挡他们的攻势,在一场大雨过后。又一次,一支连级规模的部队,再一次向德军的防线实施渗透式的进攻,
在战场上。到处散布着密麻麻的全部都是远征军和德军的弃尸,激烈的战斗使得无认远征军还是德军,都没有机会收敛尸体,尽管双方都知道,这些尸体对于他们而言,可以说是最具威胁性的“武器”,可是没有什么人愿意在战场上、在狙击手的枪口下收敛尸体。
那一具具被炮弹扯碎的。随后又泡在泥水中的,又经过数日太阳暴晒的尸体,这会完全是僵直、呈黑黄色,在腐烂和泥水的浸泡下变得臃肿,呈酱紫色,从军装里往外流黑水,凡是停尸的地方到处流满着一滩滩的血水,散着一股股令人窒息的恶臭。尸体上和血水中爬满了一群群绿头苍蝇,而在尸骨的眼口处,白花花的让人恶心的蝇蛆则从眼口处不时涌出。在尸骨间蠕动着。
而这一切,对于实施渗透攻击的远征军官兵来说,却像是看不到似的,当他们为躲避炮击、机枪扫射,不得不趴在地上的时候,他们的眼前,尸骨中蠕动的蝇蛆似乎是在提醒着他们,他们也会变成这样的事物,可是视线中那让人恶心且刺目的画面,却未能影响到他们的情绪。对于这些九死一生的突击队员来说,他们早已经习惯了这座战场上的一切,没有人会顾忌这些,相比于让人呕吐的蝇蛆和尸体的恶臭,他们更希望活下去。
而活下去,却只能依靠战斗。
只有杀死对面的德国人。他们才有可能在这座如地狱一般,完全被血肉浸泡的战场上活下去!
烟雾弹,在这一个连队的突击队员进攻的时候,远征军炮兵发射的炮弹中多出了烟雾弹,烟雾弹遮挡了德军的视线,使得突击队员们可以在避免伤亡的同时,尽可能接近德军的堑壕。
在白色的烟雾掩护下,赵培仁已经不记得自己已经是今天第几次攻进这片形同废墟的堡垒了,密集的火舌从堡垒附近的堑壕、工事漫无目标的扫射过来,在这已经标定好的战场上,德军的机枪手即便是不用瞄准,也知道应该朝那里开枪,而为了躲避机枪的扫射,他只能尽量压低身体,以躲避机枪射击,在越接近德军的阵地时,他便贴着地面,不顾空气中的恶臭的大口喘息着,在他的周围炮弹爆炸时,被震落的灰尘掉进他的发丝里。
他们与德军已经争夺了这片筑垒地域的战斗已经进行了两天一夜,至今仍然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甚至随着他们不断的渗透打击,德军被压缩到一个极为狭窄的空间之中,这并仅未能让德军放弃抵抗,反而使得他们的抵抗变得更为激烈。
白热化的战斗消耗着每一个战士的体力,和其它的战士们一样,多天未洗澡、持续不断的在炮雾中穿行进攻使得赵培仁的脸上流淌着黑色的汗水。长时间未能得到充分休息的他和其它的士兵们举着沉重枪械的手臂在止不住的微微颤抖,昼夜不停的炮火声让他们无法休息。
德国兵真他妈的是块硬骨头。
每一次,进攻受挫的时候,赵培仁都会如此在心里思索着,有好几次,他们都攻进了德军的阵地,可往往却在最紧要的关头,被德国人打了回去,不是他们的部队配合有问题,而是在阵地不断被渗透的过程中,德国人已经慢慢的适应了这种打法。
伴着数声重型进攻手榴弹的巨响,这似乎是在告诉他人,战斗打响了,果然,在那一片烟雾之中传来了一阵阵嘶吼声,那嘶吼声和着重型手榴弹的爆炸声,不断的在德军战壕内响荡着,偶尔烟雾中还会传出士兵的狂喊声。
“朝这个入口投两个手榴弹……”
这显然是发现德军地下工事的士兵在呼喊着身边的兄弟,以用加重手榴弹把工事内的敌军埋葬于那些深入地下的掩体之中,与英法军队不同,在索姆河一带,德军的工事修建的极深,甚至深达数米深,也正是这些掩体保护着这些士兵们,可现在,这种深入地下的工事。却成为最好的陷阱,只需要一枚重型手榴弹就可以将数十名德军活埋于掩体内。
就在这时,突然,一发炮弹在赵培仁的身边爆炸了。在爆炸的气浪冲击而来时,他只觉整个人似乎在瞬间飞离地面,随后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失踪,假定死亡。
在这一瞬间,整个世界都改变了。
刘春明从防空洞里摇摇晃晃地走进清晨时分的第一线曙光。刘春明就算是永远失去双腿,也会比接受这一可怕的事实要来得镇定。
赵培仁现在是失踪,假定死亡。在他们进攻之后,德军再一次实施了反攻,正如过去一样,进攻与反攻是相对的,过去的一个星期之中,在索姆河东岸中德两军的决战达到了**,近十万德军日以继夜的向着索姆河发起进攻,而远征军则寸土必争的在实施主动防御时。又不断实施反攻性的进攻,以避免战线的崩溃,同时最大限度的杀伤德军。确保主阵地的有效防御。
临时踏台上站着一个哨兵,他的脸上因为疲倦而面无表情。
“那边有生命迹象吗?”
刘春明问道哨兵,此时他的声音显得很刺耳,肺部不时传来疼痛感。
“没有,长官,什么都没有。”
“有没有伤员?有没有呼救声?”
“嗯,长官……”
哨兵耸耸肩,好像这是个莫名奇妙的问题。
“我想,总是会有人受伤的。多得简直说不清我到底听过多少。”
哨兵的话只让刘春明几乎想一拳打在那人的脸上,甚至于他的右臂已经蠢蠢欲动。
“我这就出去。”看一眼堑壕外,刘春明说道,
“我回来的时候请别对我开枪。”
“是,长官。”
哨兵本想告诉他在黎明将近时分离开战壕是件愚蠢的事,但刘春明态度里的那种冲劲使他没有开口。接着刘春明便迅速翻过胸墙,莽撞地向前爬去。直直爬向这座依然弥漫着尸臭与血腥味,满是血肉的战场的中心地带。地上横七竖八地摆着铁丝网的碎片,除去那些腐烂的尸骨之外,还有今天刚刚留下的尸体,对于德国人来说,同中国远征军打仗,就像是噩梦一样,因为中国远征军从来不会给他们留下喘息的时间,甚至于不会像英法军队每天都会留下几个小时的收尸时间,也正因如此,这片战场此时已经完全被尸海所笼罩。
一张从头骨上分离的人脸飘浮在一个水坑的水面上,脸冲上斜视着天空。刘春明什么都不注意,什么都不在乎。他爬到他所认为的赵培仁行动失败的地点,开始叫喊。
“赵培仁?赵培仁?赵培仁?”
在静寂的战场上这么做根本就是愚蠢到了极点,而且他现在正处于德军前线的狙击范围之内。
“赵培仁?赵培仁?赵培仁?”
一点声音都没有,没有伤员的回应,也没有领航员的呻吟。可以在一秒钟之内就将他送上西天的德军步枪没有开火。
“赵培仁?赵培仁?赵培仁!”
没有回答。怎么可能会有呢?赵培仁对德军机枪堡发起了突袭,随后在德军的反攻中,机枪堡又一次被德国人夺了回去,而赵培仁失踪了。
赵培仁现在是失踪,假定死亡。
头痛。
一阵剧烈的、极度的头痛吞噬了其它所有感觉,其它所有情绪。
赵培仁闭着眼躺了很长时间,除了脑袋里面肆虐的剧痛外什么都感觉不到。可慢慢地,不可避免地,生命逐渐回来。生命,还有随之而来的意识。
意识到他还活着。意识到痛苦以及他整条左腿的麻木。意识到自己平安无恙,虽然一切逻辑都表明他应该已经死了。
他撑开双眼。头顶上是由厚木铺成的天花板,坚固而且整齐。木板上映出摇曳的烛光。缝隙间抹着泥土。天花板看上去让人觉得非常舒服。赵培仁的意识恍恍惚惚地想着这片小世界里仅有的几件东西:头部的疼痛,腿上的疼痛,头上的天花板。
可生命和判断力仍在继续恢复,并随之带来恐惧感。
有光线从什么地方传来:是根蜡烛。赵培仁翻过身看着它。蜡烛被放在一个钢盔上,钢盔已经被打得毫无形状可言。赵培仁怔怔地看着。那是他的钢盔,可它为什么变得这么畸形……?他摸了摸腿:腿上受了重伤。疼痛越来越剧烈。
他想起了更多。
他想起在战斗中被炮火轰得飞了起来,而一个战士的尸体挡在了他和弹片之间。很有可能正是战友的尸体,使得他活了下来……
他又闭上眼睛。可能又睡了一会儿。等他醒来时,仍然头痛欲裂,但他的头脑越来越清晰。清晰得足以意识到头上的天花板过于整齐,绝不是出于远征军之手。这是……
突然,他似乎明白了,他清楚意识到他成了德国人的俘虏。
我成为了俘虏……
在心下生出这种意识的时候,突然之间他只感觉到自己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但现在已经随着自己成为俘虏而化为灰烬。
“奋勇作战、不为生俘!”
连续四个晚上,只要进攻一停止,刘春明每晚都出去寻找赵培仁。
几个晚上下来。他对无人地带的了解已经达到了无人可及的地步。他看到尸体,他看到垂死的人,他看到双方的伤员。对于垂死的人,他会开枪把他们打死或是用吗啡使他们失去知觉。对于伤员,他会不辞辛苦地把他们拖回战壕,然后再爬回去继续搜索。他喊了上千次赵培仁的名字。他不再小心翼翼。他就在月光下站起身子。他利用信号弹的光亮搜索着被炮弹摧毁的土地。他用最大的音量呼唤着兄弟的名字。
德国人当然听到了他的声音,也看到了他。刘春明都能听到德国哨兵模仿着他的呼喊——“赵培仁!赵培仁!”
然后他们就会爆发一阵大笑,以及带有巴伐利亚口音的低唱声。在把弹药筒从机枪的弹链上取下来的时候。他们甚至用枪敲击着同样的节奏。
“赵培仁,赵培仁。赵培仁!”
但是没有步枪开火,甚至连机枪好像都没有瞄准他。出于好心和怜悯。也可能仅仅是因为漠不关心,德国人就让这个疯狂的中国人在这片废墟中四处游荡。
“赵培仁!”
受了重伤的赵培仁在两名德国士兵的担架上勉强恢复了全部神智。在两个德国兵的担架上,恢复了神智的赵培仁随着他们穿过迷宫般的战壕,来到一个战地医院,在战地医院,那些德**医们同样用惊讶的眼光看着这名中**官,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被俘的中**官。
“中**人绝对是值得尊敬的对手!”
在过去的几天之中,这些军医们总是从伤员那里知道关于中**人的故事,比如他们会在战场上用自己的身体去滚雷区,以为进攻部队打通进攻通过。他们会用身体当跳板,以让战友踩着他们的身体越过铁丝网,他们会……太多的故事了,而他们的军官呢?
他们从未见过任何一个活着被俘的中**官,因为中**官即便是被俘也会自杀。
“奋勇作战、不为生俘!”
那些被俘的中国士兵曾如此解释着军官们的行为,不为生俘似乎是他们的荣誉。即便是那些被俘的士兵,亦是满面羞愧之色,似乎是在为不能战死而倍觉羞愤。
在军医们好奇的目光中,赵培仁被检查一番后,然后又重新包扎了伤口,又被打了一针破伤风。随后他就被送到了一个农场,那儿已经关押了十四个中国士兵。
“长官!”
被俘虏的十四名远征军战士看着被押进来的是一名准尉,所有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惊讶的表情,而他们的那种惊讶的目光,只让赵培仁的心下涌起一阵难言的羞愤之情。
“中……士!”
“长官!”
手臂吊着纱布的中士是这十四名士兵中军衔最高的人。
“我命令你……杀了我!”
手腿皆受重伤的赵培仁用尽全身的力气下达着命令。
“长官……”
“中**官,不可为生俘……”
吐出这句话时,赵培仁只感觉自己的力气像是要耗尽了似的,他大口的喘着气,然后闭上眼睛等待着中士动手,可他等了一会,却没有等到中士动手。
“中士,动手吧!”
“长官,”
“这是命令!”
“长官……”
就在这时,德国士兵走了进来,然后他们十五个人就被送到更远的纵深阵地,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是由自己人抬着担架抬走的。
他们到达战俘营时,作为唯一一名被俘虏的军官赵培仁已经接近崩溃。他受伤的左腿就像着了火一样,一阵阵剧痛不断的冲击着他的意识。关押营由一群昏暗的小房子组成,周围环绕着带倒钩的铁丝网。在门口处进行了简短的搜身——赵培仁的烟被拿走了,再然后他被送进一间标有红十字会标志的小屋里。
一名护士快速扫了他一眼,认定他不会在那天晚上死掉,就任他筋疲力尽地倒在草垫上。他闭上眼,但是无法睡着。无边的沮丧之情向他袭来。
他成了战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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