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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
陆羽说道。
就在这一刻，一股异样的情绪却忽然袭击了他。
本该是豁达的告别，陆羽的胸口却忽然没来由地一阵揪紧。他捂住胸口单膝跪下，心脏仿佛被重锤敲击，奋力震颤着。
（这是……怎么回事！）
陆羽感觉自己的胸口越锁越紧，几乎不能呼吸。他忽然想起木偶比利更早一点的那句话。
在那个时候，对方仿佛就已经预见到了此时的境况。
“选择退而求其次，只是给你一些痛苦就感觉足够了”。
（痛苦？为什么那个时候的他会知道这些？难道我在不知不觉中触犯了游戏的规则？）
即使是在身体极度的痛苦之中，陆羽依然努力让自己的大脑运转起来。自己的做法毫无问题，此时幻境的崩塌正是对他推理正确的最好褒奖。而且跟刚才木偶比利受到的那种干净利落的惩罚相比，此时陆羽所感受到的痛苦似乎是从身体内部往外散发出来的。
那感觉就像是……身体在抗拒着什么？
陆羽忽然灵光一闪，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女子。那女子依旧是双手抱胸站在那里，一点都没有出手的意思，然而她此时的表情却像是有几分诧异，仿佛这份忽然降临到陆羽身上的痛苦多少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也不是她做的？那么这个到底是……）
陆羽刚一想，就感觉脑子又是一阵剧痛。这是他之前强行回忆往事时才会触发的刺痛感，然而此时却在完全无关的情况下发作了。停下！停下！陆羽在心里用力对自己大喊，然而这份刺痛却是越来越强烈，几乎就要将他的意识完全淹没。
就在这一瞬间，一个画面忽然从陆羽的眼前闪过。
那是朱小文的模样。
和刚才安详退场的那个样子不同，画面中的朱小文脸上虽然也带着释然的微笑，但整个脸却几乎被忽然涌出的鲜血涂满了。陆羽看到，朱小文的舌头仿佛被看不见的力量从嘴巴里硬生生扯了出来，慢慢地飞到了半空中，并翻滚着变成了碎末。
鲜血从嘴巴里的伤口处不断喷射而出，朱小文看起来就像是一柄熊熊燃烧的火炬，在生命的最后关头爆裂出最炫目的血光，然后轰然倒地。
（这是游戏失败时会出现的境况？）
陆羽勉强地思考着，忽然一个可能性犹如闪电般击中了他。
（不！这是记忆！）
画面的快闪还没有停止。朱小文之后是赛特，这个硬气的汉子在陆羽的眼前也像朱小文一样被不明的力量拔出了舌头，最后吐尽全身的血液而死。陆羽清楚地看见了他临死之前的眼神，充满了不甘和愤怒。他用力扭转着身子望向某个方向，似乎想要鼓起最后的一点力气冲上去和对方拼命。
然而一直到他断气，那股束缚着他的力量却始终没有丝毫松懈，而这也扼杀了这个勇士的最后一个心愿。
“不，不……”
陆羽不自觉地发出了挣扎的声音。他可以猜到下一个是谁，也能够猜到这里面究竟在发生着什么事。木偶比利说得没错，这些人都是他的潜意识为了赎罪才造出来的幻影。
而他想要让自己赎的罪，就是这个！
“啊啊啊啊啊！”陆羽忽然仰天大吼。
“你在干吗？”
女人奇怪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个家伙为什么会忽然发疯似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幻觉仍在继续，不管陆羽多么抗拒，娜欧的画面依旧还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比起那两个大男人，娜欧的谢幕仿佛带着一种诗意般的美感。从陆羽的记忆里走出，这一幕以慢动作的形式呈现在了眼前。
陆羽看到殷红的血液从娜欧的口中如花朵绽放般迎面喷出，让他的整个视野都染上了这份凄美的颜色。娜欧的身体犹如风中的残柳，摇摇晃晃，然后软软地瘫倒在地。
画面渐渐消失，然后陆羽忽然发现，疼痛感也跟着消失了。
他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跟着淡去的这些画面一道坠落到深深的冰窖之中，寒冷僵硬，动弹不得，感受不到周围世界的任何一点温度。
在寂静的世界里，他隐约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在对他说话。
那是几分钟前才刚刚听过的，木偶比利的声音。
——“哟，现在知道发怒了？”
挑衅的语气，却激不起心里的任何一点愤怒。浓稠的情绪已经凝固成刀锋般的杀意，再也泛不起一点涟漪。
——“你觉得是我杀了你的三个朋友？想要借着找我报仇来减轻你的负罪感？别忘了，给我这个机会的，就是你啊！”
“对。”
陆羽自己的声音，还有幻听里属于陆羽的那个声音，在此时重合到了一起。
“对，是我。”陆羽又重复了一边，“如果真有死后的世界，我会向他们赔罪的。”
幻觉里的声音渐渐远离，终于消失。
陆羽缓缓站起身，向着眼前几乎看不到轮廓的那三个身影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木偶比利说的没错，这些都只是由他记忆里诞生出来的幻影，然而陆羽此时却只想用这样的动作，为自己遗忘了绝对不该遗忘的事情而道歉。
“对不起。”他说，“沧海桑田，不管时间向着哪个方向走，我都不应该遗忘这些。”
听到他的这句话，站在陆羽身后的女人脸色顿时微微一变。她有些讶异地打量着陆羽，忽然露出一个饶有兴致的微笑。
“不错嘛。”她说，“居然自己意识到了。”
陆羽转过身，不发一言。他那乱糟糟的头发像是发了疯似的狂长，很快就垂到了肩膀的位置，看起来像是好几个月没有修剪过的模样。
“这个能力叫做‘时间流逝’，我总是不能很精确地控制，刚才能够搞定那家伙的倒计时也有点运气成分。有个家伙说过这能力非常危险，一旦超出现有的界限将会导致湮灭，所以我也从不敢将它用在自己身上。”陆羽缓缓说道。
他低头看了看双手，仿佛在确认着自己是否还存在。
“果然，你以前就已经拥有这个能力了。”
女人摇摇头：“可是，资料显示你是在‘死寂’那一次游戏里才觉醒了这个专属能力。如果你一早就掌握了专属能力的话，那个游戏对你来说毫无障碍，惨案也不可能发生！”
“这正是我接下去要搞清楚的事情——在找回我的记忆之后。”陆羽冷笑。他的头发再次如同野草般疯长起来。
“感谢你们字里行间孜孜不倦的提醒。我的记忆，其实藏在未来。”
刚才只是牛刀小试，此时的陆羽却完全豁出去了。蓬勃生长的头发很快就盖住了他的脸，然后是胸口，让他看起来像是个在山里长大的野人。尽管已经过了长高的年纪，但是通过疯长的头发，时间流逝的效果依然清晰地在他身上反映了出来。
然后在某一刻，生长停止了。
“是三年啊。你的能力还真是有趣。”
陆羽火红的眼睛从头发的间隙中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的女人。那股和刚才截然不同，阴冷粘稠的森然杀气，让身经百战的女监察官都忍不住心中一凛。
“真麻烦啊……”
自己心血来潮的一个实验，也许在不经意间唤醒了什么麻烦的东西……她这样想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