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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叶英约定好后,阿云就一个人去到了附近的杏子林,闭上眼睛仅仅一分钟的时间,就神行回到长安光宅坊武聆泉的房间,听得有敲门声响起,她便迅速穿上伪装,把那床上的偶人放进包裹,然后自己躺了上去,哑声道:“进来。”
一个婢女匆匆的进来,施礼道:“公子,您的姑母来了,说一定要看您。”
“啊?”武惠妃来了?阿云想起记忆里那个冷淡如雪的紫衣美人,大脑有点转不过弯来,“那,你快请娘娘进来。”
婢女却是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掩口笑:“公子这几日真是病的有些重了,当然不是惠妃娘娘,是您的另一位姑母,裴相的夫人,哦对了,忘记说了,公子生病这段时间,您的姑父裴侍郎已经官拜侍中,日后需得称呼一声‘裴相’了。”
“哦。”阿云正纠结的在脑海中搜索裴光庭这三个字,恍然想起武惠妃曾经嘱咐过她要去跟人家道谢,毕竟她这官儿升的还有赖于人家的举荐,却不妨一个略嫌富态的中年美妇闯了进来。
“泉儿啊。”阿云感觉自己一下子被搂入一个肉肉的怀抱,同时主人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想起,“我可怜的泉儿,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他们也狠心叫你去监军,定是那帮子天策府的粗野武人欺负了你,才害的你一病如此之久,”说着说着,还用力在她背上拍了拍,“你这竖子也可恶,明明知道姑母担心,还死活不让我见,你爹和你叔叔伯伯们都去的早,要不是我当初把你藏在京畿的农户人家,你这硕果仅存的武家后人,不早见了阎王去!”
说完又松开她,在她脸上看了又看,心疼道:“瞧瞧,泉儿瘦了,你这里也没个人照顾,不如搬去裴府,我还能照看着你?”
阿云不知为何在看清这个略胖的夫人时心里没由来的产生了一丝依赖信任的感觉,虽然知道她这份关心也是对着真正的武聆泉的,却不知为何觉得有点眼熟,思及已经好久不见的妈妈,眼角竟然有些涩。
“不必了姑母,泉儿自己能照顾自己的,累您担心,真是过意不去。”
裴夫人故作生气的甩开她的手:“真是大了,小时候还跟姑母撒娇呢。”
阿云哭笑不得的哄了她许久,裴夫人才勉强答应:“那,我把秋心留下照看你,你可不准拒绝了啊,瞧瞧你这么大个人,莫说娶妻纳妾,连个侍女都不愿意要贴身的,我可告诉你啊,不准去和那些个纨绔学什么和男子,否则……”
阿云不禁头大,皱眉掩面装道:“啊,姑母,泉儿的头好痛。”
裴夫人这才作罢,让那个秋心上来见礼,小姑娘圆滚滚的,做派爽利,自我介绍了一番,说是擅长煲汤,阿云这才放心,她想起惠妃曾经提到过的事情,顺道问。
“对了姑母,不知姑父何时有空,惠妃娘娘嘱咐过侄儿要前去拜谢的,侄儿前些日子病了,所以耽搁……”
裴夫人摆摆手,一脸不以为意:“哎,那个死老头子你就不要瞎操心了,招呼也不打就派你去监军,我已经训了他一顿了,还拜谢?这些日子你好好养着,别操心这些有的没的,宫里也少去,近日圣上心情不好。”
“哦?是因为,纯阳宫的事?”阿云好奇道。
“好像是吧,据说,还牵扯到了那个余孽李重茂,反正,你就别管这事儿了,当年咱们武家因为和中宗一家牵连甚广几乎遭到灭族,你身为武家唯一的后嗣,更应该谨言慎行,知道吗?”裴夫人敏感的察觉到了她的好奇,语气严肃的叮嘱道。
阿云只得作罢,待她走后,招来了小哈:“纯阳宫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哈变出一面镜子,强光闪耀之后,显出黑夜里白雪皑皑的华山。
这是一个无月之夜,纵使华山上白雪披覆,草木皆白,也不会显得有一丝一毫的明亮,因为是道门清修之地,无人喧扰,更显得寂寞如水。
一个刚入门派的小道童拿着符纸在老君宫外念念有词,因为他道行不高的缘故,所以需要念出声来,他的声音虽然很小,但在这偌大的纯阳宫里,仿佛就是唯一的声音。
冷风刮过,将小道童那张圆圆嫩嫩的脸吹的发红,他却强自做出一副小大人的严肃样子,忍住寒冷,心中默念三声“无量天尊”,似乎在试图驱赶身上的寒冷。
待他缓过劲来,又要继续念念有词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极小的呼喊声。
小道童揉揉耳朵,他不会是听错了吧?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呼喊的声音?
他继续念了起来,那声音却又响了一声,这次更近了。
阴风吹过,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前些日子听燕小霞师兄说有鬼,这……不会真的有吧?
呸呸呸,堂堂纯阳,道门正统,哪里来的鬼?
小道童手中拂尘随意一扬,继续念。
谁知,这会儿的声音竟是从太极广场的方向传来的,倒不是什么人的声音,而是……钟声!
小道童还在兀自纳闷,就见师父灵虚真人上官傅玉慌慌张张的跑出来,一身道袍穿的歪歪扭扭的,那张从来都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出现了罕见的郑重之色。
“师父?”小道童纳闷,刚问一句,就被上官傅玉劈头盖脸一顿骂:“没听见紧急召集门派的玉清钟声吗?还不快随为师一道,滚去太极广场?”
“啊?”小道童瞪大了眼睛,迷迷瞪瞪的哦了一声,就被上官傅玉提溜着衣领飞过去了。
小道童隐隐有些委屈,他怎么知道玉清钟是什么样子的?据说,这还只在他那个传说中的师伯静虚子打伤了师祖后跑出去的时候,响过一次。
上官傅玉急急忙忙的赶到太极广场时,四师妹于睿同小师弟卓凤鸣都已经赶到了,他同二人打了招呼,朝四周环视了一圈,却没见到自己二师兄李忘生的影子。
上官傅玉心下古怪,便询问起了一向充当智囊的师妹于睿:“于师妹,师父招我们过来究竟所为何事?二师兄他为何不在?”
平日里能言会道的于睿此时却奇怪的沉默了,然而,在上官傅玉一再询问之下,她终于开了口,眼神却明显的闪烁了几下:“二师兄他……受伤了。”
“什么?”上官傅玉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二师兄修为如此,怎么会在纯阳宫中受伤?
“那……伤他的人呢?”上官傅玉继续问。
“我……不知道。”于睿此刻完全失去了她身为天下三智之一的光芒,呆滞和困惑的眼神让上官傅玉看了更是心焦。
一边的卓凤鸣见状出言道:“三师兄,咱们先等等,看师父怎么说。”
上官傅玉这才没有继续拉着于睿追问事情的始末,然而,他的心中,却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没过一会儿,有道童前来传话说掌门人叫他们进去,三人才神色各异的依次进入了玉清殿。
刚一进入玉清殿,三人就看见自己师兄李忘生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胸口和肩膀以及大腿三处明显是已经被包扎过的样子,一边负手站着的道骨仙风的身影,分明就是他们的师父吕洞宾。
“二师兄!”上官傅玉惊呼一声,连忙过去,“谁竟将你伤成这样?”
卓凤鸣见状也是心下一惊,凭借二师兄的武功,居然都被伤成这个样子,对方肯定是个罕见的高手,就是不知道是谁?
于睿见状更是心惊,余光瞥见自己的师弟祁进在一边双手举着重物,一脸气愤,显然是被师父给罚站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
其实以于睿的聪明,在听说二师兄受伤,听到玉清钟响起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始末,只是,她始终不愿意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师父,是不是大师兄?”因为自己遭人诟病的身世从来不怎么发言的上官傅玉忽然开口了,而且还是面色笃定的问出了一个谁也不敢问的问题。
卓凤鸣大惊失色,祁进眼中怒色更甚,而于睿则是摇摇欲坠的样子。
吕洞宾长叹一声,道:“此事你们暂且不管,交给为师来处理就好。”
上官傅玉见状心里算是明白了七八分了,他本就是善弄权术的上官婉儿同武三思之子,心思并不比于睿迟钝半分,平时只是不愿去想这些个糟心事罢了,怎么会猜不透这个中因由?
祁进却是忍受不了了,出言道:“师父打算如何处理?大师兄他伤了师父,若说是无心之失也就罢了,如今半夜三更的潜入华山打伤二师兄却是不厚道,不过一个掌门之位罢了,至于如此,连兄弟之情都不顾了吗?”
于睿是见不得人说自己大师兄的不是的,于是反驳说:“师弟这话有些过分了,事情都还没有查清楚,怎么能随便诬蔑大师兄呢?”
卓凤鸣皱着眉头:“确定是大师兄吗?会不会又什么问题?”
“放眼天下,还有什么人能够使出这样厉害的剑法,将二师兄伤成这个样子?”祁进哼了一声。
“可是,天底下厉害的人多了,谁能保证是大师兄?”
“咳咳,各位师弟师妹,今天师父招你们来……咳咳,是为了一件重要的事,咳咳……诸位就不要内讧了。”躺在床上的李忘生见状只好劝道。
于睿等人见状只好暂时住口,吕洞宾转过身来,目光复杂的看着几个徒弟,道:“我招你们大家前来,为的是两件事,一则,你们今日下去,各自在门下弟子中仔细排查,找出我纯阳宫中内奸。”
“内奸?”卓凤鸣惊讶。
“不错,”吕洞宾缓缓点头,“这次不仅你二师兄身受重伤,纯阳进献给陛下的丹药也出了问题,试药者服用一个时辰后突发疯病,抽搐不止。”
祁进闻言眉毛深深皱起,他身为神策时,为高力士手下,担任的就是护送丹药一事,自然知道一路上排查检查之严格,出差错的可能性非常之小,可是,纯阳每次进贡给皇帝的丹药,都是些金冠草太华露之类的东西炼制成的,不可能会吃了出现什么抽搐的症状。
总揽炼丹之职的上官博玉的脸色则不比自家大师兄好多少,皇权之下,尔虞我诈究竟牵扯多杀他不知道,但是这件事一旦皇帝要追究,那么,第一个死的肯定是他。
吕洞宾也发现了自己三徒弟的情绪不对,拍拍他的肩膀,道:“无妨,一切有师父在,不会让你去承担。”
上官傅玉这才好了一些。
“那么,第二件事呢?”于睿问。
“第二件事,”吕洞宾犹豫了一下,走到一块巨石跟前,那巨石被一块巨大的黑布遮住,于睿早在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此处的不对劲。
吕洞宾伸手将黑布扯下,一排红色的字体映入所有人的眼帘,笔锋处垂下的红痕怵目惊心。
于睿再也站不稳了,一下子跌坐在地。
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东瀛云归,紫宸将殁。
“这是……大师兄的字。”
“不,”吕洞宾缓缓摇头,“这八个字,你们谁也没有看见过,记住,要是有人问起,一定不要怀疑或者争执,无论如何,纯阳都经不起再一次折腾了。”
阿云看完这一幕,画面瞬间转换,出现少林古刹的画面。
风雨交加,打落无数枯叶。
“师父,有位施主送了一封信说是给您的。”小沙弥对着方丈双手递上一个信封,信封沉甸甸的,感觉不像是只有一张薄薄的纸。
玄正拨弄着念珠的手忽然一顿,接过信封:“可曾问过那施主是何人,所为何事?”
“他说,黄泉九幽之人,欲见方丈一叙旧情。”小沙弥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玄正满是皱纹的脸上出现一丝奇怪的神色,他叫小沙弥下去了,打开信件,里面却只有两个物件——一只拨浪鼓和一个小小的长命锁。
玄正的瞳孔猛的一缩,那长命锁就这样掉在了地上,摔成了两半。
他颤抖着手捡起那长命锁,从断裂之处发现了一张小小的纸条。
今晚子时,禅房一叙。
玄正闭上了眼睛,嘴唇不住的哆嗦,最后说了两个字:“冤孽。”
树林深处,玄正小心的行走着,在接近禅房的时候停了下来。
“方丈姗姗来迟,怎么却不敢进来了?”一个玄衣广袖器宇轩昂的男子坐在一边,皎皎月色照在他的脸上,竟是一大片恐怖的伤疤。
“你,怎么会回来中原?”玄正的声音有些涩然。
“我本来就是中原的人,为何不能回来?”男子反问道。
“你不该回来。”玄正长叹一声。
“我不该回来?”男子侧身笑了,那笑声格外的凄凉寂寞,笑到最后竟然跟哭的一样,风声飒飒穿透无数交错的枯叶,吹起一片一片诡谲的沙沙声,他的笑声亦在那沙沙声渐小之时戛然而止,男子转过身,正对着玄正,“姑母临终之际,你曾经答应过她一件事,没有忘记吧,我的……哥哥?”
玄正深眉紧锁,手中佛珠越拨越快,半晌,才无奈的叹了口气,点头:“姑母说的话,我自然不会忘记,她要你我兄弟二人互相扶持,永不相残,我也一直,记在心里。”
男子牢牢盯着他,慢慢的闭上眼睛:“三件事,你只需要帮我做三件事,一切,就会结束掉,届时,我会在姑母灵位前发誓,从今往后,和你两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