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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阿云不闪不避地直视着李朝,嘴角微抿,“为什么呢?”
“薛棠,她是我的妻子,亦是我的表妹,”李朝的声音偏冷,然而说道薛棠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温暖的错觉,“她的母亲,是高宗皇帝和则天皇帝的掌上明珠,曾经权倾朝野的镇国太平公主,然而,她并未同她的兄弟姐妹们一般,出生在距离皇权最近的地方,只因她母亲怀着她的时候,她的父亲薛绍,被当时还是太后的则天皇帝以谋反罪下狱,并死在牢中。那时的太平公主还远远没有达到后来“五相多半出于公主府”那样的煊赫,她畏惧太后母亲盛怒之下罪及腹中孩儿,遂隐藏着在江南生下了孩子,并寄养在了苏州程家。”
苏州程家……阿云微微一愣,她婆婆的娘家,好似就是什么苏州程家,怪不得……
“棠儿自幼在江南长大,无拘无束,又因机缘巧合从高人那里学得武功,扮作男子游历江湖,我和三……李隆基也是在那个时候,遇上了她。”李朝说道这里,声音里带了一丝苦涩,“没有想到的是,我与我当时最推心置腹的好兄弟同时爱上了一个女人,也为后来的一切,埋下了祸根。”
“等等,你和李……和我父皇是堂兄弟?”阿云有些不解,“可你不是和少林方丈玄正是兄弟吗?那玄正,不是高宗刘妃之子吗?”这辈分可差了,按理说,玄正不应该是李隆基的叔叔辈吗?
李朝看了她一眼,唇角略略撇了撇,淡淡道:“天下人都知道,李夕,也就是玄正,乃刘妃之子,当年,因为和皇父相冲,险些被赐死,幸得睿宗皇帝也就是当时的八皇子李旦相救,得意逃出皇宫隐蔽少林,呵,”他说道这里轻蔑的笑了,“李隆基父子倒是惯会做戏的,当时的李旦,不过七岁光景,哪里有本事将一个幼童瞒天过海偷出皇宫?”
“那……真实的原因,是什么?”阿云有些古怪的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嗅到了皇室辛密的味道。
“当初的刘妃,怀上的是一对双生子,兄名夕,弟名朝,他们的生父,并非高宗皇帝,而是高宗皇帝的儿子,当时的太子李贤。”李朝嘴角眼底露出一抹有些讽刺的笑,“他们两个的出生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错误,是太子李贤遭到别人算计后的结果,当时后党同太/子/党争夺激烈,武后和太子都盯着刘妃的肚子,一个想要借题发挥废掉太子,一个想要让那两个孽种胎死腹中,高宗皇帝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决定以所谓冲撞之名赐死他们,却不想武后横插一手,将那两个孩子送出了宫,以期将来可用来对付李贤。太子自是不肯乖乖就范,派出杀手想要取走那两个孩子的性命,可惜了呢,若非高人所救,差一点点就得手了,从那以后,这两个孩子一个被送到了少林,另外一个,则被那高人带走,教授武功。“李朝摇摇头,眼底的讽刺意味更强。
“所以……其实你和玄正都是章怀太子李贤的儿子,王李守礼同父异母的亲兄弟?”阿云却是想不到这背后居然有这么一连串的隐情,一时间有些怔忪,她回忆起当初玄宗对李守礼算得上是“轻轻放下”的处置方式,忽然开始怀疑,他那时一瞬间的心软,究竟是因为什么。
李朝没有回答她的话,似乎压根不屑于承认他有那么一个父亲,只是继续说着他和薛棠的往事:“后来张氏兄弟得宠,开罪了太平公主和当时复立为皇太子的庐陵王李显,他们就策划了一场宫变,诛杀了二张,并逼迫女皇退位。中宗李显为了牵制功臣,为太平公主加封镇国,相王加封安国,并准予开府,那时太平公主府赫一时,棠儿才得以光明正大的被接回去,也是那个时候……姑母太平公主为我和棠儿举行了婚礼,只是好景不长,韦氏乱政,公主和相王为自保再度策划宫变,那时,我和李隆基也参与进来,成为主要行动之人,终于,韦党尽灭,相王登基,可此时已经被立为太子的李隆基又和太平公主斗了起来,他们互不相让,愈斗愈烈,我和棠儿夹在其中,亦不知如何是好。棠儿不喜欢这些争权夺利的事情,我也计不愿辜负了对我多有照顾的姑母又不愿伤害情同手足的兄弟,只好陪着棠儿远避江湖,不想,却在不久之后,听闻了太平公主谋逆,被太子李隆基围困山林,太子不顾皇帝阻拦对公主赐下毒酒的噩耗……“他说到这里,声音彻底阴沉了下来,”棠儿不顾刚刚生产完的身子,坚持要赶回长安,我们在返回的途中,遭到了高力士的截杀,我虽勉力奋战,却因为之前被下了毒内力难以为继,最终不敌,棠儿和我们的儿子被压回长安,我,却被高力士挑断手脚经灌下剧毒扔下山崖,或许是天不亡我,还给我留了一口气去救棠儿母子,我在山崖下寻得了解毒的草药,勉强化去剧毒,武功却是全废,身体也不过形同废物,连走几步都喘的厉害,可为了棠儿,我还是活了下去……一年后,我扮作乞丐,一路乞讨回到了长安,见到了棠儿的兄长,那个卖母求荣以苟活于世的薛崇简,他告诉我说,棠儿被李隆基囚禁,假意委身,却伺机杀之为母报仇,却不想被高力士察觉,一掌碎心,我那尚未满周岁的儿子,亦是下落不明。”李朝说到这里,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泣音,阿云甚至能够看得到他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着,一时间心头复杂难言,她只知道薛棠大概是李隆基放在心坎里的女人,却不想她的下场居然如此凄惨。至于其他那些她觉得奇怪的事情,为何她长得像薛棠,武惠妃对她的态度十分复杂,大致……因为武惠妃和太平公主存在着亲缘关系,而深爱着玄宗的武惠妃打心里对薛棠充满忌惮和妒忌吧?
阿云说不出安慰他的话来,李朝这一生,几乎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悲剧,亲生父亲一心要杀他,敬爱的姑母谋逆被诛,心爱的妻子被敬重的兄弟抢走□□后凄惨而死,唯一的儿子又下落不明,换作是她的话估计早就被折磨疯了。
“那么,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阿云叹息了一声。
“因为,我想跟你赌一把。”李朝慢慢的抬眼,看向她,神色极为复杂。
不知为何,对着这样的李朝,阿云也不由自主的严肃了很多,她有一种预感,这个男人并非单单要和她说关于仇恨的问题:“你要赌什么?”
“李守礼说,你曾经是一名天策将士,是吗?”
“不错。”阿云点点头,却微有差异,李守礼连这个都告诉他了,那么想来不久之后爆发的安史之乱,他应当也是知道了吧?
“我,也曾是北门禁军的一员,跟随过王孝杰将军大破吐蕃,深入过南诏教训那些妄图作乱的宵小之辈……”不知是不是想起了那些意气风发的过去,李朝的神情有些不太一样,“如果说,日后真的会发生安史之乱那样的事情,我大唐疆土为外族所践踏,并非我所期许,更并非棠儿或者姑母所期许,只是……”他语音一转,忽然冷笑出声,“如果要护卫的是李隆基的江山,我却不屑。”
“我也曾经不屑,”阿云摸不清他的想法,只好轻声开口,“可李隆基的江山,也是大唐的江山,你杀了他,只会令天下大乱,届时四分五裂的格局,说不定会提前出现。”
“可据李守礼说,这大唐的江山迟早会四分五裂,当然,如果没有你……做的那些事情的话。”李朝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从根本上看,和我并不冲突,只是……”
“只是什么?”
李朝负手看着天边那一弯几乎被乌云遮蔽住的冷月,他回忆起从前自己和李隆基还是好友的时候,他、李守礼、李隆基还有薛崇简四人聚在一起针砭时弊,只是现在,薛崇简带着对母亲和妹妹的愧疚早早的死了,李守礼终日混沌度日现在也被囚禁了,这个世界上,终究只剩下他和李隆基了……
“大唐积留的弊端太多了,加上又有李隆基那么个好大喜功的皇帝,你做的那些,迟早会被他毁于一旦。”
“是吗?”阿云挑了下眉,“也不见得吧,至少,他现在看上去,还算正常不是吗?”九天中那几个可能作乱的人几乎都被她铲除掉了,安禄山也因为她横插一笔推出裴耀卿夺了张守的兵权,没有获得前世那样的高位,至于杨国忠兄妹……她相信就算她什么都不做李林甫也不会放过他们,至于节度使的权利范围及兵权问题,裴耀卿和李林甫也在着手削减,李隆基只要大的方面不脑抽,还能真的再一次把江山皇位给作掉了?
“所以,我要和你赌一把,”李朝有些诡异的笑了,“我们以七年为期,七年后,如果你还是坚持你的想法,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甚至,包括放弃复仇……可如果你要是对李隆基彻底失望,甚至放弃你的计划,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李朝看着她,眼眸中是从来没有的平静:“我要你亲手挖出他的心脏,以祭棠儿和姑母的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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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半山腰上,李忘生和于睿静静的等候着,虽然时间过去的并不多,他们却是焦急不已,直到,他们看到那个白衣飘飘的身影携着另外一个熟悉的人影再次出现。
李忘生看着谢云流脸色灰白,似是十分无力的模样,一时失态,高声唤道:“大师兄……”
于睿心思复杂的站在原地,有几分近乡情更怯的意味。
扶着谢云流以防他摔倒的青玄真人依旧是一脸的淡漠:“根基未坏,不是大事,待本座回去炼一副丹,自可恢复。”
检查着师兄的身体状况本来心都沉下去的李忘生听到这句话,却忍不住露出惊诧之色:“可……大师兄的武功不都废去了吗?”
“不过是经脉阻滞而已。”青玄真人皱眉,谢云流这种状况在凡人看来确实是武功废了,但对他而言……又不是什么特别大的问题,可是个中缘由,却是无法和李忘生这个小辈解释的。
李忘生皱眉,还要问什么,却被冰雪聪明的于睿拉住:“如此,多谢青玄真人了。”
“不必谢我,这是我欠你们师父当年收留我在华山上的情罢了。”青玄真人淡淡道,声音里依旧是不近人情的冷漠。
李忘生不忍心再看一眼师兄的惨状,却心中暗恨少林寺无礼,想着待师兄好些了一定要问清楚事情的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