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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东南战事,正是皇帝关注,柳升汇报完,皇帝就将儿子抱着站了起来,将他给了旁边女官杜若,杨麒儿不满地看着他,向他伸手要他抱,皇帝他伸过来小手上爱怜地轻轻咬了一小口,道,“爹爹要做事去了,自己玩。”
杨麒儿收回被皇帝咬了一口手,瘪着嘴看着他转身离开,像是要哭,终究没哭,只是又要从杜若怀里挣脱到地上去。
杜若女官知道杨麒儿来历,将他抱着放到褥茵上去,自己也蹲□来逗他,杨麒儿刚出生时很像季衡,渐渐脸长开了,就像皇帝了,不过眼睛还是像季衡,大而明亮,只是他虽然喜欢笑,但是不大爱理睬人,他玩他自己,说他自己,要是别人说话,他就睁着大眼盯着人看,似乎是判断他们到底是说什么意思。
皇帝回了东间书房,这次是季大人和兵部尚书刘尚则大人联袂前来觐见,季大人手里拿着刚收到东南而来飞鸽传书。
从余杭到京城,飞鸽传书只要两天,而八百里加急马也需要十天左右。
只是飞鸽传书始终只是作为应急之法,东南战事,飞鸽传书送了一份奏报上京,还会再用八百里加急送一次。
皇帝并没有去椅子上坐下,季大人和刘大人行礼之后直接问道,“是何急报?”
季大人将手里经过翻译重誊抄奏报呈了上去,皇帝刚才西间和儿子一起时还是笑嘻嘻温柔柔,现接过那奏报看了一眼,便沉下了眼神,脸也黑了下来。
奏报自然是两天前发出来,乃是海寇围攻余杭后发出,写了海寇和倭寇联合,大举进犯江南一带之事。
海寇和倭寇人数众多,超过万人,且来势汹汹。
奏报乃是余杭发出,正是季衡所写。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刘尚书,刘尚则刘大人曾经大同带兵,不过作为尚书之后,他便没有了什么作为。
刘大人道,“皇上,这是两天前奏折,倭寇海寇之祸,往往是劫掠即走,来得去得,过两天,江南便会有结果了。”
皇帝既意战事,又担心季衡,他两位大人跟前走了一圈之后,就走到御案后面去坐下了,思索了片刻后道,“这次海寇上岸有逾万人,海寇自然不会倾巢而出,逾万人呐,他们力量到底有多大了。不剿灭,恐怕以后只会为祸深。之前定下,让林琮带兵前往和增加一百万军费之事,都照办吧。”
皇帝还是忧心季衡,据卞武回报,季衡东南,根本就是不顾自身,海寇之凶残,皇帝怎么不知,故而生怕季衡出事,再说季衡只是弱质书生,实是太容易出事了。
皇帝当即就派了季衡比较熟悉付扬带着两百皇帝亲卫,编成凤羽卫赶往江南。
关于凤羽卫这个名称,付扬一听就心里愣了一下,随即宠辱不惊地带着人往江南而来。
江南战报接踵而来,朝堂上人人都关注此事。
倭寇和海寇出了万人以上进犯江南,这比起年初福州一案加震惊朝堂,谁都没想到海寇力量竟然是如此巨大。
之前季衡向朝廷要钱,要训练水师,制造战船和火器时候,朝廷里觉得花费太过声音十分之大,反正就是哭穷,没钱,而且觉得季衡是狮子大开口,要得太多。
现看海寇力量如此巨大,而且竟然敢进犯大雍富庶之地之后,大家就不敢再讲那些话了。
于是皇帝要拨下去军费,也得以顺利地拨下去。
送到皇帝御案上奏报,接下来就是好消息,余杭大捷,蔡泾坝大捷,不过,又过几日,就是汪秉直送上来兴化之难。
汪秉直这个奏折是直接送到皇帝手上,没有先到内阁,故而皇帝先看到季家村被劫掠,季氏一族男丁死了几十,又有数十妇孺被劫,后倭寇还逃到海上去消息。
皇帝当即震惊得人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皇帝于是速速传召了阁臣入宫,当季大人得知这个消息时候,几乎站不稳差点摔倒。
另外几位大人无论心里是怎么想,但是脸上全都表现出了悲痛和愤怒。
皇帝觉得说什么都很无力,只是简单地安慰了季大人一句,然后说道,“朕定让将人救回来。”
京中大臣很就知道了季氏一族之难,开始定然都是震惊,或者有人心里暗地里开心,但是也都适时到季府表示慰问,除了季阁老,京中官员里,兴化季氏一族,还有几位,其一是已经升任吏部干事季朝宗,他是比季阁老加痛苦,季阁老出自兴化季家,但是他自小父母双亡,除了兴化还有几间祖宅和一些祖田之外,并无其他,而季朝宗就不一样了,父母亲人皆那里,除此,因其长子季盛孚已经□岁,京里学习不刻苦,他就让人将他送回了老家去让父母管教,让他进族学学习,族学里孩子多,竞争大,正好可以让他有些斗志。
这下好了,要是父母孩子皆出了事,季朝宗真是要悲愤得想直接下江南上战场了,而且还不知道要回家怎么对媳妇说这件事。
而另几位季家大人,则没有季阁老和季朝宗这么有名望,但是也都是心系族里,一听到消息,就赶紧派了人下江南去看具体情况,每日里烧香拜佛祈求亲家人无事。
后宫里后妃们也都知道了这件事。
要说,之前仅仅是江南被倭寇海贼进犯,后宫里宫妃们也都是自己过自己日子,没有意,但是季氏一族遭此厄运之后,宫妃们都关注起来了。
于是贤妃这端阳宫要被踏破了门槛,全是来慰问她。
早来自然是邵妃,邵妃管理后宫,她是个中庸之人,后宫管理得马马虎虎,谁都不得罪,也不多话,不多事,后宫太平,并没有出什么事,皇帝渐渐也看重起她来,之前还给过恩赐,她家中嫡亲幼弟成婚之时,让她回了娘家省亲兼祝贺,这是十分风光事情,后宫其他宫妃们都羡慕不已。
甚至连贤妃都是羡慕,她幼时觉得家中宅院狭小,她一直和妹妹共用一屋,家里连个小园子也没有,于是向往富贵奢华之地,现宫里十年如一日地过日子,她又有些想家了。而且因无皇帝恩赐,她也很久没有见过家中亲人。主母许氏倒是经常入宫,却是去麒麟殿看二皇子,没有来看过她,她生母自然是没有入过宫了,她想亲人,有时候也让人带些东西出宫给娘家人,四姐儿又生了麟儿,五姐儿也怀胎了时候,她都让人带了礼出去,家里自然也让送了些东西进来给她,但她还是想出宫去回家去看看。
邵妃倒是没有看季氏一族笑话意思,真真切切地过来安慰贤妃,“姐姐别太过悲伤,陛下已经说了,无论如何要救出被抓走季氏族人。一定能够救得回来。”
贤妃用手巾擦着眼泪,“希望如此。只是不知家里该有多么难过担心,本来父亲已经年老,现又遇到这种事,恐怕白发都要熬出来了。”
邵妃叹着气,道,“也是倭寇可恶,只盼东南海患早日平定。”
邵妃陪了贤妃一阵子也就走了,之后徐贵人便来了,徐贵人现宫里变得势单力孤起来了,皇帝五月初时,就让徐太妃去了宫外静虚寺里休养,皇帝也没有薄待徐太妃,送徐太妃去静虚寺前,静虚寺专门为她修建了殿堂庙宇,皇帝说是让她去静养,因为徐太妃四月时候开始犯头疼病。
没了徐太妃,徐贵人想要闹什么事便没有了底气,故而也就消停了很多。
她带着几样补品前来,贤妃因为悲伤过度,是靠坐床上,没有打扮,头上甚至戴着白花,这幅悲戚样子,便是我见犹怜了。
徐贵人凳子上坐了,就说道,“姐姐不要这般悲伤了,自己身子要紧。”
贤妃道了谢,徐贵人就又说,“我听闻阁老父母乃是他少年时就双双亡故了,既无兄弟亦无姐妹,如此说来,阁老兴化倒是没有至亲,这就要好多了。”
贤妃皱眉看着她,真不明白她怎么能够这时候说出这种话来,虽然人人心里都能这样想,但是总归不能说。
其实贤妃心里也正是这样想,兴化季氏一族遭此大难,留祖宅一应男丁死了几十,恐怕都要死绝了,女人和孩子又都被劫掠而走,季氏乃是书香世家,特别是留祖宅里,女子是十分看重妇德,这样被贼人劫掠而走,恐怕即使真救回来了,她们也没颜面活了,孩子就是无辜。
族人,无论是哪里,都该悲痛欲绝。
虽然那些都是些从未谋面族亲,且多是隔了很多层,但是贤妃还是为他们感到悲恸。
不过,悲恸之余,贤妃也庆幸没有真正至亲留兴化。
贤妃没有回答徐贵人,只是说道,“我身子不爽利得很,也不能留贵人下来多说了……”如此一番,就让人把徐贵人送出去了。
贤妃身边受她看重女官是绿屏,绿屏送了徐贵人出去后,进来就又给贤妃送安神茶,又低声道,“徐贵人也真是,话都不会说吗,这是说什么话呢。也难怪上次中秋节,皇上本来心情好好,就被她一句话给惹得发了火。害得皇上这有两月不入后宫。”
贤妃愁着眉摇头,没有说话。
上次中秋节,宫里自然是有宫宴,这还是皇帝第一次将二皇子殿下抱到后宫众宫妃跟前来。
宫里养着二皇子殿下,谁都知道,但是皇帝哪里,就把孩子带到哪里,孩子不是麒麟殿,就是勤政殿,故而后宫宫妃谁都没有见过他。
这第一次相见,各个宫妃都准备了礼物,大家见二皇子殿下和皇帝长得十分相像,自然都要借这个话题来讨皇帝欢心,因为谁都知道皇帝对二皇子十分喜爱。
而徐贵人看到二皇子之后,偏偏就能说出“殿下和皇上真像,只是如此,以后殿下问起自己生母,从自己长相上,可就无从判断生母相貌了。”
直接把皇帝惹得发了脾气,抱着二皇子就走了。
剩下众人面面相觑,十分埋怨徐贵人。
贤妃甚至想,要不是徐贵人家里握着广东兵权,又因为徐贵妃生大皇子时候难产而死,徐贵人这张嘴就够她被处置了。
皇帝想到季氏一族惨状,几天之内都没法露出一点笑颜来,他可以想见季衡该有多难过,而季氏一族注重教化,家教严格,出人才,死了那么多人,说不得很多都是栋梁之才,皇帝心里连连唉声。
而杨麒儿却是无忧无虑,不过他也发现了爹爹不开心,故而也没有像之前那么淘气,扯皇帝耳朵和帽子事情,他是干得少了,皇帝亲了他一口,他还知道回亲回去。
皇帝这几日忙得很,没有时间单独陪儿子,故而将儿子直接抱腿上坐着,将一个拨浪鼓给他自己玩,他就批阅奏折,只是不时看儿子一眼。
之后用膳,他也是将儿子抱着,杨麒儿对桌子上餐盘很有兴趣,这个兴趣来自于皇帝不给他吃。
杨麒儿不高兴地伸手抓皇帝手里筷子,嘴里嘟囔道,“爹爹,爹爹……”
皇帝想了想,将五色丸子里酱汁沾了点象牙筷上,然后喂到杨麒儿唇边,杨麒儿张嘴含着筷子吮了一下,马上就觉得自己是被骗了,连连吐舌头,又撇了撇嘴,控诉一般地瞪了皇帝一眼。
皇帝把儿子欺负了,看他这个可爱样子,之前一直阴沉心情才稍稍好了点,笑了笑,说,“好吃吗?”
那五色丸子酱汁是用药熬后勾芡,故而带着一点清苦之味,皇帝近有点上火,这丸子是专门降火。
杨麒儿对苦味十分敏感,别人吃着只是觉得一点苦东西,对他来说就是十分苦,所以他肯定会觉得难吃。
用完膳消食时,皇帝抱着儿子屋子里走来走去,房间里烧着暖炉,是十分温暖,这时候,张和生门口对皇帝行礼道,“皇上,贤妃娘娘忧伤过度,病了好几天了,想恳求皇上让她见见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