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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衫正薄的时日,因此抱起来之后,隔着女子湖绿色的裙衫,手指尖有几分明显柔软的触感。几缕幽香挡不住地顺着嗅觉传到人的心里,于是一时就不准备放下来了。
抱起来,紧接着转了两圈,换来的是女子低促的惊呼。
但所谓的“调戏”终究也只能到这里了。在眼下的环境里,对方能够压住心中的羞恼,让他放肆地做出这些举动,已经算是到了某个极限。
他的怀里,许安锦被抱着转了几圈。心中寻思着这所谓的“公主抱”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除了整个人都挂在了他的身上……哦,当然还有微微能够感受到的几抹晕眩。
晕眩来自于生理的本能反应,但更多的其实在精神层面。
书生的气息离得很近,缱绻的春日午后,也正是在这样的感觉之中,类似幸福的情绪弥漫地让人有些迷醉,不过这个时候并没有特别清楚地意识到这些。
暧昧一点来说,眼下二人就如同小夫妻间的打情骂俏,或许还要更亲昵上几分。直到被放下来之后,她重新在石凳上坐好,才有些意犹未尽。脸上早已经红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走了。”
坏事做完之后,许宣抹抹嘴打了一声,很不负责任的样子。
见好就收么,自己可是正人君子。
许安锦气鼓鼓地没有说话,但是心头其实有些疑惑,为什么会有那个抹嘴的举动?过的片刻,细细地回忆片刻前的一幕,她才惊呼了一声——先前在抱着转圈的过程中,似乎被偷偷的亲了一口。
“咸猪手,黄藤酒,满园春色宫墙柳……”
改动过的词句声音传过来,听起来蛮淫荡的。许安锦在身后站起身,冲那么羞赧地说了一句:“流氓!”
随后将小院石桌上一些点心之类的东西一股脑儿朝那边扔,书生飞快地躲开了。不过过得片刻,她自己反倒被气得笑起来。
……
天擦黑的时候,木门被人敲响。
许宣在“笃、笃、笃”的声音里将门打开,白素贞在门口抬起头。这个时辰过来敲门,应该是有些事情。门打开之后,那边女子在门口的地方站着说话,却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东巷那边,有人得了天花。”
直截了当的一句,就足够将事情说明清楚了。
“天花?”许宣闻言愣了愣,他知道对方这些天都在忙着类似的事情,不过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种痘”的安排和筹划之上,并没有听说过她在治疗这些。看来是事发突然了。
“怎么样?很严重么?”他皱了皱眉头,这般问道。
白素贞点了点头又摇摇头,一头乌黑的青丝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扬了扬,完全是女神样子。
“按照你的说法,应该还是早期……”
“那就还好。做一些处理,不至于死掉。至于破相……那多少会有一些了。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如果是男人,那还不严重。若是女人的话……那嫁过人了没有?”这个时候因为事情似乎不算很严重,他感受到眼前女子的几分沉默,因此语气中带着几分玩笑的说了几句。
随后才认真起来:“眼下春日,正是传染病多发的季节。花本身又很容易传染,因此要做些必要的措施,比如隔离什么的……病人穿的衣服要烧掉,天花这种病毒,会通过液体传播的……”
白素贞素雅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已经传染了。”
“……”许宣沉默了片刻,才尴尬地说道:“你不早说。”
已经开始传染的天花,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随后收敛了脸上从容的表情:“那么问题就要上升一个高度了,你详细地同我说说。”他说着转身朝屋子里过去。
走了几步,身后静悄悄的,他转过身,那边女子望着他歉然地笑了笑:“脚崴了。”
难怪一直站在那里不曾进来。
他愣了愣,过的半晌,才笑了笑:“多大的事儿呢。”
“还能走不?”
“有点痛……”
“上阶梯的时候崴的?”
“嗯。”
“伤到筋骨了吧?我看看……”
“不用,这点伤我心里有数,痛过去的就好了。”
“倒是忘了你是行家。不过还是要走几步,这样有利于血液流通……”
女子忍着痛在院子里稍稍踱了几步,素雅的肩头伴随着她的动作,一耸一耸的,但是依旧是如她一贯的美丽感觉。
“居然敢让你崴脚,这个石阶简直罪大恶极……明日就拆了它。”
“呵……还是说说天花的事情吧。”
“好。”
“东巷那边……相邻的几户人家,几乎是一起发现的……大概也就是这两日了。估计是相互之间来往走动的频繁,就一道感染上了……病原还没有找到,我已经交代那几家,腾出了专门的屋子,将这些人做了隔离。但是还是要找病原……如果是这些人家内部自己人,那问题不大。若是因为外人……岩镇人这么多,也不好查。眼下只有妾身同汉文你是有着抗体的,所以就只好来找你帮忙……”
到底是同许宣打过交道的,这个时候陡然间听上去,满口的“病原”“隔离”“抗体”之类的名词,俨然一个现代的医生一般。
“那么,消息已经流传出去了?”许宣点点头,问了一句。
“这两日才开始出现的局面,为了避免引起恐慌,妾身已经告知他们不要声张了。得了天花并不是多好的事情,若是能不声张,他们自然也是乐意的。”
许宣点点头:“那么你觉得应该怎么做好?”
“原本想着还是要找病原……不过居然已经开始感染了,其实到处都是了……倒是不好处理。”
“嗯,其实也简单。全部杀掉就可以。”
“……”
白素贞闻言看了许宣一眼,知道这个时候他大概也是在说笑:“妾身想着的是,为了避免事态扩大,因此要将‘种痘’的计划要提前开始。眼下徽州府人口稠密,若是处理不好,后果很严重。趁着事态还不曾完全扩大,先将牛痘种上去……”
“呵,那么就需要官府出面了……”许宣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这件事情,怕很有阻力。”
“无论如何,都要做啊。”白素贞咬咬牙:“人命关天的事情。”
月光照在她认真的侧脸是,许宣偏头看了看她,随后说道:“好,这一次我们还是一起来做。”
……
既然已经决定下来了,那么就需要趁早来做。这种传染病,每拖一刻,风险就会大上了许多。每多一个传染者,不可控的因素就会瞬间增加好几倍。不过因为许宣已经种过了牛痘,感染的风险倒是没有了,这个时候自己的安危不需要担心,那么就能够将精力全部投入要救治之上。
本来就已经很多的事情之上,又要加上一件了。不过就如白素贞所言,这毕竟人命关天。天花在这个时代,就是可怕的代名词。对于自己的家乡,自然还是想做些事情的。
看了看天色,二月十五的晚上,一轮圆月才堪堪爬上东方的天空。时间还早,那么今夜就可以开始了。
因为并没亲眼见到天花传播的场面,已经那些患者的感染程度,所以这个时候许宣觉得有必要亲自过去一趟。
说好的是两个人一齐来做这些,因此白素贞也不愿意在这边等着。但是脚踝崴伤了,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虽然不算特别严重,但是走动起来依旧不方便。
东巷离这边,可是有一段距离的。
“不知道汉文能不能寻一辆马车来?”白素贞冲许宣抱歉的笑笑:“妾身想同你一道过去。”
许宣家里本身没有马车,平日里如果要用到的话,大抵也是临仙楼那边的几辆。不过在之前临仙楼的大火之后,都一齐被烧毁掉了。
“要去许家借一辆……”许宣冲她说道:“但这一来一回要耽搁掉不少的时间。”
白素贞闻言稍稍思考了片刻,随后说道:“妾身能等的及。”
“其实没必要这么麻烦,你要早两天来,或许还不行。但眼下……”许宣说着对她神秘地笑了笑:“我倒是有更方便的交通工具。”
……
月色慢慢地铺开在岩镇的城市上,温暖的春日夜晚,水面上氤氲腾起一阵水汽。灯火缀在城市不同的角落,照亮的各自不同的生活。渔舟破开水面,画舫逡巡。远山的轮廓很清晰的浮现在人的视线之中,波浪般起伏。
水边的地方,有些古怪的对话。
“汉文,这样子……被人看到大概要笑死掉了。”素雅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羞涩,显然对于眼下的一些局面,显得有些局促。
声音才落下来,前方传来书生的声音,因为是在做着并不轻松的运动,微微显得有些气喘。
“我要是你的话,就不会这么认为了。你知道么,眼下你所经历的这些,是要载入史册的……青史留名的事情,你应该庆幸才是……以后要是说起来,你就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莫要小瞧了。”
“就这个?”女子声音显得几分不信,古怪地说了句:“人力拉车?”
“怎么就不信呢?”书生在前面抱怨了一句,伸手将额头上拭了拭,一番剧烈的运动,有些冒汗了。
圆月照耀的夜晚,“人力拉车”这种交通工具,第一次奔行在这个时代的土地之上。轱辘碾过地面上的青石,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声音轻快流畅,如同一旁流水的声音一般从容不迫。
白素贞在车的后座上,月色下只见得她将双腿斜斜的并在一起。素白色的衣裙包裹住曼妙好看的身子。车的后座是加了棉垫的,她轻轻的靠上去,虽然有些不适应,但是觉得颇有些新奇。
风轻轻地拂过她的发丝,将水面上的湿润空气铺在她的脸颊上。在后世某一段时期内,这应该便是一个时常能够见到的情景。
但眼下却显得极其突兀了。
河水就在一旁流过,白素贞第一次以这样的移动方式来打量这条河。一切都变得仿佛动态一般的图景。远山绵延的轮廓也动起来了,自己仿佛与不远处的一艘画舫齐头并进。那边时而传来几许悠扬的声音。
如果这个时候没有前面的喘气如牛的声音,那么当真算得上不错的体验了。
白素贞偏头听了听画舫上传来的女子歌声,随后笑道:“人生若只如初见……汉文,那边在唱你的词呢。”
“不是我的。”书生的声音闷闷的传过来,理直气壮地做着否定。
“分明就是,都第二次唱到‘却道故人心易变’了,你听!”
“知道,但不是我写的。”
对于这样的说法,白素贞自然是不相信的,不过这个时候也没有去计较。心思随后转到眼下的“人力拉车”之上。车的前方是书生不断跑动的背影。
先前许宣从家中将东西拉出来,她还疑惑地问了一句“怎得不见马”。后来许宣一本正经地请她坐上去,拉着车子跑出来。
以人为马?
第一时间,她自然是摇头拒绝了。但是因为许宣的一再要求,终究还是坐了上去。不过避免被人看到,才执意选择了临水这边最偏僻的一条小径。
虽然这条路稍稍远了一些,但不用担心被人看到了……虽然,这样一来他会比较辛苦一些。
不过,自己原本都没打算坐的呢。算他自找麻烦好了。
心中想着这些,但另一方面,也觉得这确实是一件不错的交通工具。在城市之内来做短途交通使用的话,比马车方便得多。而轿子虽然也方便,但是在速度上比不上眼下的“人力拉车”,何况轿子还要很多人抬,无论如何都让她有些不喜。
这个人力拉车就简单了……她几乎在坐上去的时候,就接受了它。但是另一方面,眼下是许宣再拉,就让她心中觉得有些怪怪的。
白素贞也是聪敏的女子,这个时候心思稍稍活络一下,就想到更多的地方。眼下只是在岩镇,若是在诸如杭州、扬州、苏州那些大一些地方。
怕是会很受欢迎吧?
这倒是同许宣的想法有些不谋而合了。
书生的青衫朝上挽了一道,袖子隆起到关节的地方。但是这终究也不是做力气活时候的装扮。并且似乎是因为不熟练的关系,跑动间不断地修正反向,看起来有些笨拙。
她静静地看了一阵,随后抿了抿嘴,突然觉得特别想笑。似乎同他在一起,总是会觉得……很好笑。
“其实我们都是在见证一些东西……你是第一个坐的,我是第一个车夫……早了几百年的事情。”
“哼哧”、“哼哧”地喘着气,声音古怪地解释着。
其间也会谈一些别的话题。
“琴嫂那边没事了吧?毕竟天气比较热,之前担心伤口感染……”
“妾身去看过几次,几天之前将最后的线拆掉了,眼下已经完全好起来了。起居之类的日常举动倒是完全不必担心。只是身子还有些弱……”
“这个问题不大,随后吃得好一些,补一补也就可以了。”
“嗯,那边倒是想要感谢汉文。不过妾身知道你最近很忙,因此就替你推掉了。”
“呃,居然就这样被你代表了?即便再忙,要是有人诚心诚意来感谢,我还是会抽时间的嘛。她们知恩图报,我肯定是要配合的。”
“这是什么道理?我们行医治病,莫非是图他人的感恩戴德么?”
“好吧好吧,你白素贞做好事从来不留名……叫你红领巾还是活雷锋?”
“嗯,什么?”
“没什么……”
……
说话间,目的地所在的东巷很快就到了。
东巷徐家。
这边离岩镇的繁华地段有些远,但是也不算偏僻,所居住的都是一些殷实的人家。巷口不大,马车过不去,但是人力拉车在其间可以顺畅的通行。从这个角度而言,也能看出这种交通工具确实是方便的。
巷子很长,脚步声伴着轱辘声在其间回荡了一阵,随后在徐家的大门前停住。许宣在石阶之下,将车前的把子稍稍压低,待到白素贞从车上小心的下来之后,他才扶着车声猛烈地喘着气。
“累死我了……这才知道祥子的生活真不容易。”
稍稍抱怨般地说了几句,呼吸很快地就平复了下来。照着老九留下来的旧书册练习了一段时间。倒是没有出现饭量大增,或是力气上涨之类的情况。不过精神好了很多,而另外的,便是剧烈运动之后,很快就能适应。
到得这一步,他觉得算是正式摘掉了文弱书生的名头了。
跟随着白素贞进到徐家。
徐姓在徽州府并不多见,此间的主人原本也不是徽州府人氏,大约五年前才迁居到此的。
那边很快迎了出来,白素贞稍稍同对方说了几句话,随后将许宣介绍给那边似乎是徐家主事之人的老翁。
“许宣?”那边闻言稍稍愣了愣,随后望着他的眼神之中带着几分明显的质疑:“可是先前剖腹救人的许宣?”声音里流露出几分明显的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