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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来时的路回去,心情变得轻松了许多。那些因为不幸感染了天花的患者总算没有闹出太大的麻烦,情况也暂时也没有进一步恶化。对于他们,许宣二人所能做的事情其实不多。一些基本的处理措施之后,也就是心理上的抚慰了。这个其实不能小看,有时候,来自心理层面的关怀,对于病情的控制,有这比较明显的效果。当然,在没有护士这个职业的眼下,这些需要白素贞去做。
而真正的轻松,是因为除了那些人,并没有其他人被感染到。
病情,似乎真的被控制住了。
虽然这应该算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但是随后的一段路,许宣并没有说话。脚步沉稳,似乎在沉默中思考和酝酿着一些东西——拉着车从巷子中穿过,左顾右盼的样子,偶尔会放慢脚步,这些都让身后的白素贞有些好奇。
青石板上偶尔有灰尘泛起来,夜幕之下,更多的是星光,当然最为明亮的还是那轮已经圆透了的月儿。
在下一个分岔的路口,按理而言,需要走左边的一条道将白素贞送回去。但是这个时候,许宣却选择了右边的一条,那是他家的方向。
白素贞在车座上,注意到这一幕,有些疑惑的牵动了一下身子。前面许宣的声音紧跟着传了过来:“别担心,先去一趟我家。有些事情我们需要再研究一下……”
“已经快亥时了,是什么事情?这般急么?”
“应该说,事关重大。”
“如此、那好。”
简单的解释之后,就没有更多的言语了。随后的一路,白素贞的神情显得有些异样。这个时候亥时已经到了,若是还不错曾回去不回家,裴青衣那边怕是会紧张一阵。而这个时候,要去许宣家里……
即便真的很冷静,但心情轻松下来,总归对接下来的事情会有一些猜想。所想的内容最初有些偏,关于男女之间的事情……但随后她也是知道许宣为人的,觉得对方大概不会做出那些孟浪的举动。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心中却想着,即便真的会有……
嗯,似乎也没有那么抵触。
书生的脚步声沉稳而踏实,这个对看似玩笑一般的习武所得,心中就更加确定了。即便前世身体状况最好的时候,都没有可能在类似负重的情况下,奔行如此长的距离还能若无其事。
这其间的原因要追究起来,大概同先前的打斗一样,也还是落在了对那本书册的修习之上。
当然也不是真的就不会累,在先前转角的地方,已经颇有些气喘了。只是奇怪的是,这样的疲劳并没有慢慢堆积到最高,反而在接下来的活动,下意识地随着那些古怪的吐纳法门,慢慢消褪掉了。然后慢慢地进行着下一次的积累,到了某个定点的时候,再一次平缓下去。
并且,疲累的感觉并不是均匀出现的,随着运动的不断深入,每一次间隔的时间会拉长……看来身子在渐渐适应这种疲劳的过程,若是这样下去,会不会到了最后就不知疲倦了?
这样的想法升起来,随后也知道,大概是不可能的事情。腹腔之中颇有几分饥肠辘辘的感觉,饿得有些厉害了……眼下的状况有些类似耗能量而带来的某种假象,时间过去,待到所用的能量消耗完。还是一样会累。
“咕噜噜……”
某种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来,在空无一人的巷落里,显得很清晰。
“汉文的情况似乎很不错……”白素贞在车座上,注意到他的情况,沉吟着想了想,口中这般说道。
其实先前就已经注意到了,不过那个时候心系天花感染患者的情况,因此倒是有些不曾顾及。这个时候得了闲暇,才将一些看法说了出来:“是在习练某种吐纳的法门吧?而且似是有些一段时间了。”
“这个你也懂?”
“自然是不懂的,妾身可是弱女子……”她摇摇头,这般解释了一句,前方书生“呵呵”地笑起来。
“不过,虽然妾身不懂习武……但这些年见过的高手也有不少。即便是习武之人,也不是就不会生病,身子都是肉做的……受伤之类都是常有的事情。刀伤、剑伤……或许是因为练了武,对于很多情况会自信的过了头。一旦出事情,都是重伤。”
眼下的武功并不像后世那般只是花拳绣腿,而是真的具有实质性的杀伤力的。若是没有一定的修养相匹配的,那么把持不住做出出格的事情,终究会造成不好的影响。伤人的同时,自己十有**也会受伤。
眼下的时代,若是真正的武道大家,自然还是讲究德行的。像方元夫这种,有着比较正式的师父,又是名师,那么问题不会太大。他的那些师兄弟们也一样,即便铁匠出身的牛峰、农夫出身的老四,虽然文化修养没有什么,但是也很少与人争强斗狠。大多数时候,就如同常人一样,每日烦恼的也是茶米油盐酱醋。
但是这样的情况终究只是少数,更多的人便以傍身的技艺来对待武功。习武要吃苦,很多富贵人家大抵是不愿意的。穷苦之人虽然习武,但是遇到的不平事也多,很多时候,没有了法子了,就会以暴制暴。常自以为,成为了习惯之后,这往往就会被用作解决问题的方式。
侠以武犯禁。
“汉文今后可是要注意,尽量不要与人动手。解决问题的方式有很多种……”白素贞轻声的提醒着,过的片刻才笑笑:“倒是忘记了,汉文你读过书,这样的道理自然明白。”
在女子这里,到没有读书人不该习武的偏见。这样的规劝里面,站在医者的角度,是一直以来的习惯。若是私人的角度而言,就代表着某种关心了。
“不过汉文你所修习的法子,妾身虽然看不懂……但是似乎有些高明。眼下你虽然是拉着车,但是气息吞吐之间已经成了章法。这才是真正的内家功夫……”
“哦,有多高明?”
“妾身说得或许不准……但是,已经算是极高明的了。”
在白素贞这里,有这样的评价,想来是没多少水分的。原本以为那个小册子,画着一些**的人像,也不会多有价值。这个时候才知道,那个便宜师傅,在这种事情上似乎还比较厚道。
心中这般想着,随后点点了头。吐纳的效果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他也没有办法不注意这些。在寻常的时候,因为剧烈的运动几乎没有,呼吸之间倒还不曾发现奇特的现象。但是这个时候剧烈的运动之下,有些不同之处就能很明显的反应出来。
快速地跑动之间,带着心跳慢慢加速,节奏感鲜明的呼吸将空气压进心房……心跳开始变缓。
大抵是这样的过程……
……
在石阶前,许宣将车身停稳。门前的枣树新绿的叶子已经完全舒展开了,月光下带着几分珊然的可爱。急促的呼吸几乎没有耗费多久的时间,很快便已经平复下来了。白素贞紧跟着下车,并没有半点迟疑地跟随着许宣进到院子当中。干脆利落的举动,代表着对许宣的信任。
虽说是孤男寡女,但是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汉文,你将妾身带回来,有什么事么?”虽然并不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但是疑惑毕竟是有的,在堂前坐下的时候,白素贞终于还是这般问了一句。
那边许宣将蜡烛点亮,橘色的火苗窜得很高,随后有些不太稳定地闪烁了一番。他伸手轻轻拢了拢,待光芒稳定下来,才将烛台移到桌子上。
“有一个问题。”许宣随后说着,身子在白素贞对面坐了下来,朝她看了一眼:“或许你还没有发现……先前我们一直所在意的,是天花的传播、感染以及防治。需要控制住感染的人群,避免进一步的接触……甚至还有种牛痘的计划,如此种种……但是有一个很关键的地方……”
他说到这里,声音稍稍顿了顿,那边女子将疑惑的目光投过来。
这样之后,他下意识的伸手在额前托了一把,大概是在梳理着思路。
“其实我也只是一个想法……还不成熟。这样吧,你先稍等片刻……我去拿了纸笔,然后看看能发现什么……”
许宣说着重新站起身。
白素贞目送着他出去,青衫消失在门外的,朝右边的书房的地方偏过去。这个过程中,门外有春夜的晚风拂进来。她收回目光,堂前烛火明灭,黄色的火光照亮四周的环境,视线的前方有几幅字画。她这般看了看,微微觉得有几分困意袭来……
这几日一直在奔波,特别是天花的事情之后,心力和体力的消耗都到得某个临界点。这个时候,心情放松下来,就觉得很疲惫了。
橘色的火光在视线里化作一个晕圈,昏黄昏黄的。书生脚步声仿佛离得有些远,但依稀能够听到。如此,就觉得有些安逸和温暖。
意识黯淡下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肩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披了一件褥子。
难怪不觉得冷。
许宣已经取来一些笔墨,正在对面的地方写写画画,眉头皱紧又松开,如此反复了几次。原本对方并没有打算叫醒她,只是见她醒过来了,才伸手将手中写写画画的纸页朝一旁推了推,笔重新搁在笔架上。
声音也跟着传过来。
“天花的流传已经是一个事实了……但是根据你先前所言,似乎并没有一个明显的过程。”
白素贞闻言,清雅的眉头稍稍蹙了蹙:“汉文想要说的,是……太突然了吧。”
眼下同白素贞的交流并不费力气,去年在王村的时候,就已经对于医道进行了一番交流。一些专业的术语,白素贞是理解的。这也是许宣喜欢同她说话的原因。在她面前,他似乎可以忽略掉他身为异乡人的事实。可以随便说些话,即便古怪,她都能理解,甚至会接受。
“没有错。”灯火照在他的脸上,轻轻地点点头:“你先前一直在这一带行医,谁家有人生病,生了什么病,大概都是熟悉的吧?若是真的有人得了天花,那么应该早就发现了。天花虽然容易感染,但是这个过程也总需要时间来实现。而眼下的局面,仿佛是突然就爆发开了……半点征兆都没有。”
女子点点头:“这个也正是妾身觉得奇怪的地方……不过,似乎同眼下的事情没有太大的干系吧?怎么感染,倒在其次了。救人……才是主要的。”
“便是在救人啊。”许宣收回目光稍稍沉思了片刻,随后说道:“其实弄清楚问题的起源,这个尤为关键。”声音说到这里,又稍稍沉吟了一阵:“你是如何发现天花的,能不能简单地说一遍。”
白素贞闻言,点点头。
“前日的时候,原本是去替一户人家看腿伤的……后来在东巷那边……是在徐家发现的天花。随后妾身有些担忧,就走访了几家,发现都并不是但有徐家出现了天花的感染……”白素贞回忆着说道:“五日前还从那边经过……并没有发现这些。”
“对、对……就是这里。”许宣说着,提笔在身前的纸页上划了几笔:“五日之前一切正常……到得前日发生……”声音说道这里,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古怪了。
“或许是因为这些人中有人得了天花,随后相互接触之间就感染上了……毕竟这种病,是很快就能自身体上反映出来的。”
“是啊……”许宣有些心不在焉地说了一句,又伸手在纸页上补了几笔。
“怎么了?”白素贞认真的看了他一眼,又问了一句。这个时候,许宣的表情显得有些严肃,显然是发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许宣看了他一眼,伸手将身前的纸页推到她的身前。风从门缝里吹进来,将纸页的边角掀起来。白素贞从容的伸手压住,随后疑惑地将目光落在上面,稍稍愣了愣。
“这个是……”
那边书生解释的声音紧压着过来了:“东巷那边的线路图,确切的说,是我们今日走过的路线……已经标出来了。”
白素贞所见到的,是一些平面的图画。能够看出来是对房屋街道做个抽象的概括,其间一条明显加粗过的线条歪歪扭扭的穿街过巷……
“你仔细看看,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许宣说着,身子朝背后的椅子靠过去,给女子的思考留下一定的空间和时间。
灯火摇曳了一阵,白素贞素雅的脸庞上渐渐露出了一抹惊容……
“都是沿街的人家。”目光陡然间变得惊疑不定起来,连带着声音也有些干涩:“徐家、李家、……那边张家、刘家……”
“是了。你也发现了……”许宣神色复杂地重新在桌前坐下,伸手撑住下巴,沉吟地说道:“所有出了天花患者的人家,都可以被街道直接连接起来……而在这些街道巷子延伸不到的地方,就完全不曾有天花的疫情出现。”
他说着提起笔,在纸页上圈了圈:“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此处有个十字路口,但是只在南北走向的那条巷子出了天花。南北都有几家……因为这条道是从徐家那边一路延伸过来的……东西走向的那条道根本就没有半点异常。”声音说到这里,沉默了良久:“你觉得,这个代表了什么?”
白素贞张了张嘴,目光带上了几许惊骇,显然是已经有一些猜测了。
陡然间出现的天花疫情……
这些沿街的人家……
较大范围的同时感染……
看起来零碎的信息里,某些惊人的事实其实已经开始露出端倪了,只等着下一刻被人掀开。但是对于其间的一些关碍,白素贞一时间还不曾想清楚,于是思路被吊在空中,有些空落落的。
“先前我已经问过了,这些感染了天花的人当中,有的人近几日接触过……但另外的一些天花的患者,相互之间根本不曾见过面。我将他们之间能够接触到的可能性做了一个排列组合。”
他说着拿出另外一张纸。
整整齐齐地写正一些人的名字,以及一些简单地说明。
“相互之间能够联系的,用线条连接起来……不能的话,就打个叉……你大概能够看懂吧?”许宣用征询地目光看了白素贞一眼,待那边默默地点头之后,他才接着说道:“这样之后,有五个人……是完全没有同其他人有着接触可能的。这样的分析是考虑到他们几人家住的位置,前几日的一些活动所得出来的。或许不能说完全正确,但是也算**不离十了。”
“所以有没有可能是这样一种情况……在这些得了天花的人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这个人眼下不在我们的视线当中。他从这里开始……”许宣说着伸手在徐家的位置点了点:“然后开始沿着这叫巷子和街道朝由南自北过去……徐家、李家、刘家……”许宣边说,手指便在纸页上划过:“最后到得最偏僻的地方。”
伸手在许家的地方点了点。
“这个过程,才是感染的源头……”
白素贞的耳畔仿佛有东西炸响的声音,书生简单的一番话,掩盖在事实之上的那一层……陡然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