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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是一座具有悠久历史的名城,自唐代以后这边的繁华就不曾停止过。当然,因为战乱会暂时地衰败下去,但是待到新朝建立,社会稳定下来,这边的繁荣也就很快回来了。虽然没有专门的规划,但是历史慢慢发展,也让这座城市内部的各种组合趋于合理。繁荣的商业街道,富贵人家的住宅区,平民的处所,依旧穷苦人家的棚屋……分门别类的,都形成有了一定的聚居。虽然偶尔也有不合理的地方,但是大部分都各司其职,让这座城市有着继续发展下去的理由了。
这其间,也有刘竞的一处宅院。先前作为刘家二房管事的他是有着独立的住处的,并且格局还不小。虽然他的身份在刘家并不算高,但是刘家既然不介意这些,他又不缺钱,因此一套府邸还是能够买下来的。只要注意不要逾越规矩,也就不会有人来管。
最近刘竞过的不怎么好。
刘家二房,其实说起来,除了刘余帆之外,也没有其他的人。刘余帆的父亲刘祖名离世很早,因此二房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在刘家都没有什么值得人称道的地方。如果不是在京城为官的刘祖誉照拂,怕是早就衰败下去了。直到刘余帆成长起来之后,在科考上表现出了天赋,这才让二房重新回到人们的视线之中。
也正是因此,二房内部的竞争并不激烈。他刘竞的能力,若是摆在其余几房,或许很难出头,但是在二房做事,要取得一定的地位,难度却并不算大。他原本是抱着投机取巧的心态,但是在二房做事时候才发现真的是捡到宝了。刘余帆在科考之外,私底下所做的事情实在是让他觉得意外和惊喜。
在开始的时候,刘余帆身边能用的人不多,刘竞算的上他的臂膀。后来羽翼丰满,刘余帆因为在世态炎凉的环境里成长起来,对于情分之类的东西更加看重了。即便后来刘竞在很多方面已经跟不上刘余帆的脚步,他依旧没有赶人离开的意思。
这世上很多人就是不识时务。刘竞便是这样子,刘余帆对他的信任让他有恃无恐,甚至有的时候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虽然也是姓刘,但是他离刘家嫡脉其实是差得很远的。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心态,他在岩镇的时候因为自己心中的不满,做出了出格的事情。
原本以为也没什么的,但是这一次刘余帆却是没有再手下留情,从那边回来之后,便将他的权力卸了下来。这样之后,原本在照料刘余帆生意之中的诸般好处就再也没有了,家里面对此颇为不满。毕竟刘竞这些年,到手的好处也是不少的,陡然间都没有了,没有人接受得了。
刘竞本人也因此相当不满,才意识到自己的原来什么都不是,而这些年殷实的生活完全是建立在刘余帆的基础上,此时那边摇头之后,他顷刻间变得一无所有。没有了金钱来源,背后也没有了刘家二房的支持,原本经营出来的那些人脉关系,这时候完全也都用不上了。
这样的落差让他无法接受,心中的反应便是愤恨。被怨恨充满的他,完全不记得刘家二房的好,只是想着自己对刘余帆是有功劳的,此时对方的做法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恨得咬牙切齿,有些报复的举动随后就做了出来。但是他也清楚,刘余帆这些年暗地里积攒力量,手上是比较干净的,要真的找出对方的问题并不容易。
因此最好的方法便是栽赃,但是栽赃一个人也未必见得容易。如果对方的手段和实力远远超过自己,那么也是随手就能够翻盘的。到得最后,脑海中便有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之类的想法。他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些消息通风报信给了刘余航,那边刘余航等人同刘余帆的矛盾由来已久,并且同二房不同,其他几房本身是有些产业的。他们接着家里的路子也在做事情,但是这同刘余帆的徒手打拼完全不能比。
刘竞的通风报信,直接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那边下定决心,彻底同刘余帆翻了脸。
随后就是一系列复杂的运作,所有的事情都被安排好了,即便刘竞这个知情者,也是完全看不出来问题。
那日刘余帆被带走的时候,他是亲眼见证的。府衙过来拿人的时候,刘余帆正在自己的别院里——毕竟考虑到影响,不可能真的去刘府拿人——刘余帆只是偏头看了自己一眼,随后便从容地离开了。当时那眼神,真的是无法忘记,但是对刘余帆的恨意并没有因此减少。相反的,觉得十分快慰,十分解恨。
报仇了……
刘余航那边已经许下了好处,自己进入到其他几房,都是可以选择的。不过,他并没有过上几天平静的日子,便听说了刘余帆的死讯。当时真的是被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在他眼中,刘余帆是有能力的人,自己所做的也只是报复,这种报复不过是给对方一个挫折,让他意识到得罪了自己的后果罢了。无论如何,死亡这件事是不在他的考虑之内。
这天夜里,他在家里坐着,心情飘忽不定。
怎么就死了人?什么原因死的呢?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正这般想着,外面有人来通报刘家几个公子来访。他心中这才稍稍安定了一些,对方过来,大概也是为了刘余帆的死而来的。毕竟刘余帆虽然关在牢里,但是留下的一些人手暂时还没有完全被挖出来,刘余航几人也就无法刘余帆的东西吃下去——刘竞为了给自己谋取最大的好处,先前也没有将消息全部告诉对方。
刘余帆的死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此时的刘竞自然清楚不过。刘余航等人为了保存自身,肯定是要将刘余帆的东西抓在手里做砝码。不能不说,刘竞的思维还是比较敏捷的。在心情调整过来之后,很快就盘算到其他的事情上。
刘余帆死后,刘余航能做的,便是最大限度地保证刘余帆罪行的真实性。那么自己这个知情者,就显得很关键了。拿到了对方的软肋,自己的能获得的好处恐怕也是超出想象的多。想到这里,刘余帆的死亡带来的冲击和震撼,登时被他抛在一边。
他在厅堂里见到刘余航几人,因为随后所要谈的事情比较隐秘,家里的一众下人打发走了。原本还有的夜风此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夏日的夜晚显得有些闷热,几只虫子在墙角鸣叫了一阵,随后也渐渐安静下去。
“几位公子。”刘竞笑着见礼:“不知深夜来访是为何事?”
“呵。”那边刘余舟笑了笑,随后脸色冷了下来:“为了何事莫非你不知道么?”
“呃……”刘竞脸色僵了僵,虽然心中是知道对方的目的的,但是表面上还是做出茫然的样子。
“刘余帆死了,死在牢里,消息你肯定已经知道了。至于我们今日来的目的……”刘余在一旁看了他一眼:“很简单,我们要刘余帆的东西。眼下还有一些人看不清局势,为他做遮掩……这些人到底是谁,你肯定知道。”他说着,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我们的时间并不多了,如果尽全力的话,能拖到明日黄昏……再拖下去也没有意义……需要在这段时间里,将所有的东西拿到手。你把人告诉我,我们会拿出极大的诚意过去……这个情,在下记下来了。”
刘竞闻言,想了想,随后说道:“大少,老夫有些不明白你的意思……”刘竞虽然是刘家的远亲,但是毕竟也是有着血缘关系的,而且他先前在刘家也有着管事的身份,因此在称呼上倒是不用和下人一般。不过这时候称“老夫”,也实在是在摆姿态。
“真不明白?”刘余航偏头望了他一眼。
“真的……不明白。”刘竞注意到刘余航的脸色有些变化,但是依旧咬着牙不肯改口。开玩笑,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是一句“记你情分”就够的?即便刘余航拿到了那些东西,但是随后事情会如何发展也都还说不好。更何况刘余帆留下的那些人里面,也是有些硬骨头的——这些人,没有一定地时间根本啃不下来。
“你可以来我大房这边做个管事……”刘余航一边剔着指甲,一边淡淡地说道。
那边刘竞低着头没有应答。他先前就是二房的管事,眼下到了大房,虽然也是管事,但是大房比之二房要厉害的多,实际上算是给他升迁了。若是在平时,他或许就答应了下来,但是此时此刻,心中却是有着更大的野心。
“刘余帆的那些东西……几位公子拿大头,一些琐碎的,就交给老夫处理好了。”
时间毕竟很紧急,那边刘余航等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淡定,但是心中的焦急也只是在拼命压住而已。这个从一旁不住地喝茶的刘余济就能够看出来。他觉得抓住了对方的心理,因此客客气气地提起条件来。
“噗……”一旁的地方,刘余舟笑了起来,但随后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
“刘管事的胃口,会不会太大了些?”那边刘余航收起漫不经心的目光,笑眯眯地朝他看过来。
“大少,你也知道这事情事关重大。刘余帆也是留下人的,到时候说不定就会报复……而且你们吃肉,老夫喝汤,从道理上也说的过去。”
刘余航想了想,随后笑道:“如此,答应你了便是。那么,现在你能说了么?”
“呵呵,自然是知无不言,言不不尽。”刘竞闻言,心中大喜。
先前虽然已经做出决定,但是心中其实是非常忐忑的。这件事情上,承担风险的完全是刘余航等人。他此时的要求,完全称得上是狮口大开。但是富贵险中求,有时候,觉得可以的事情,就应该去争一争。
随后的过程,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双方只是简单的几句话,也没有太多的讨价还价,就算是定下了。
他从袖口中掏出一份信,递给了刘余航:“都写在上面。”
刘余航闻言,目光落在他的手中的信封上,随后抬起头又认真地打量了刘竞一眼,目光渐渐有些古怪。刘竞的感觉,也很难形容。刘余航明明很年轻,但此时望着他,居然让他很有些紧张。又想起之前的刘余帆……刘家的后辈,果然没有一个是易与的主。
就在刘竞被刘余航盯得有些发毛的时候,他才伸手接过信封,不过也没有立即打开。他想了想,突然抬头问道:“刘管事,在我刘家做事有多久了?”
刘竞愣了愣,不知道对方为何在这时候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不过想了想,还是回答道:“算起来,已经将近三十年了。”
“三十年……”刘余航声音低低地重复了一句,随后点了点头。才将信封打开,借着厅堂之内的灯火看了起来,旁边的刘余舟也将脑袋伸过去。
厅堂里安静了一阵,不过是一些人名以及相关的资料,看起来也不算费力。不多时之后,刘余帆重新将信封收好,站起身来准备告辞离开了。
刘竞将几人送到门口的石阶上,那里四个身形魁梧的汉子正在等着。看来是刘余航带过来的人。毕竟他也是在做事情的,身边也有一些必要人手。平日聚会的时候,这些人自然不方便出现。但是今夜是非常时刻,因此便唤过来算是保护自己等人的安全。
刘余航在石阶上,并没有立刻下去。沉默了一阵,随后伸手才刘竞的肩膀上拍了拍:“刘管事,条件我是答应了,但是能不能拿到手,就要看你自己了。有些事情,你一定要死守秘密,不能泄露出去。”
他和气地说着话,那边刘竞点点头:“大少放心,此时干系甚大,小的自然是守口如瓶的。”这个时候,他的自我称呼上也发生了变化。
“嗯。这就好,走了……”刘余航说着,走了两步,随后又回过头,对着站在身后的刘竞说道:“怎么?你不来送送我?”
“是、是、是……”刘竞回过神来,连忙跟着刘余航几人的脚步,朝前又送了一段路。
刘竞的宅院位置有些偏,到正街那边要经过一道长长地巷子。此时几人走到巷子的入口,刘余航在前面转过身来,目光平静地对刘竞说道:“到这里吧,在下就不送你了。”
刘竞闻言,有些奇怪,不是应该他送刘余航才对么?怎么变成了他对方自己了?但是这样的想法才刚刚起来,原本落在身后的几个汉子走了上来。
一瞬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刘竞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惶恐起来。目光猛得朝刘余航望过去。
“不、不……大少,您不能这么做。”他颤抖地说着,又看了看一旁的刘余舟和刘余济:“三少、四少……你们说句话……你们说句话!”
刘余舟仿佛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而刘余济则是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刘竞愣在那里,这时候才明白自己将要面临什么。刘余航几人,是连自己的手足兄弟都能够下手的,哪里会将他放在眼里了。可笑自己先前还试图同对方谈条件……
但是说什么都迟了。
悔恨、懊恼的情绪蔓延在他的心头,身子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面对死亡的恐惧在这一瞬间占据了他,这时候即便还想要说话,但是已经说不出来了。两条腿也像是失去了力气,仿佛踩在棉花上一般。只是拼命地摇头,双腿之间,猛得一紧,随后一热……
刘余舟在那边捏起了鼻子,目光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而刘余航则是平淡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刘啊,先前说过了,你要死守秘密才行的……那些许诺过的好处,自然还是要给你。但是在这之前,你先去死吧。”
他说着,伸手点了点身边的两个汉子:“你们二人去做,手脚利索一点,不要留下痕迹……”说完之后,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刘竞所有的力气被慢慢地抽离了身体,这时候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架着他朝一个偏僻的巷子里拖过去,他连困兽犹斗的举动都不可能有。
“刘余航……你不得好死!”声音还只是刚刚骂出来,那边一个汉子伸手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随后便再也说不出话了。
那边已经走入巷子里的刘余航,嘴角扯了扯,漫不经心地又笑了笑。
……
黑暗的巷子,刘竞被架着进去,余光望着巷子上方露出的星光,脑海中想起的居然是刘余帆的面容……当初对方的好,这时候一股脑儿地涌在心头。眼泪鼻涕早已经流了下来,但是一切似乎都已经要结束了。
就在这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这么大的人了……”紧随其后的是两声突兀地声响。嘭……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