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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皇子府的别院正屋,一灯如豆。
锦瑟从来不喜欢卧室里灯火通明,她喜欢一盏幽灯,坐在窗下,以手支颐地想事情。
敖澈保持了她这一习惯。
“你不去看看他?”
敖澈装作漫不经心地挽着袖子,可心绪起伏的厉害。
“谁?”
猝不及防,锦瑟微微抬起眼睛。
“自然是他。”
敖澈微微一笑。
锦瑟立刻恍然,敖澈口中的他自然是楚国驿馆里的那个人。心不小心被拨动,乱得厉害,口里却言不由衷地笑道:“他已经是楚国的驸马,我何必见他。”
敖澈察觉她笑容中的苦涩,走上前,双臂紧紧地揽着她的腰身,下巴蹭着她柔软的发丝:“还是见一面的好。”
“你不吃醋?”锦瑟将身体全部的重量倚在他的怀里,很安心的感觉。
“若你心中最重视的是我,我又何必吃醋?如若不是,我吃醋又有何用?”敖澈笑得温暖,锦瑟知道,平素里不苟言笑的四皇子只有见到自己时才会露出这样无害的微笑。
锦瑟低低地笑了笑,想了片刻,有些疲倦地说:“我累了。”
敖澈将她拦腰抱起,轻轻放在榻上,默默地躺在她的身边,给予温暖,虽然很想她,却并未主动求欢,他知道,今晚她一定是心乱如麻。
不知折腾到几时,锦瑟才睡下,醒时已是日上三竿,睁开眼,如羽已经吩咐丫鬟们备好了洗漱的东西,伺候着锦瑟起床。
“如羽.你说我该去瞧瞧他吗?”
待遣走不相干的人后,思虑良久的锦瑟终于迟疑地问出这句话。
“主子是说文忠侯?”如羽一边叠着被,一边轻叹一声:“奴婢认为您该去一趟,就算不念过往的男女之情,可好歹也曾相交一场,既然知道他来了燕国,不去驿馆探望,倒是显得有些凉薄。”
锦瑟两根手指轮番在木案上敲打,显然是心中委决不下,“此时正在风口浪尖上,冒然去寻他,会不会给四皇子带来麻烦。”
“这个嘛您倒是可以放心,不如就由奴婢悄悄去知会文忠侯一声,再嘱咐青羽做准备,两边合计一个时间,悄悄地过去,保管神不知鬼不觉。”
“嗯,这个办法好,去办吧。”
锦瑟终于做出了决定。
傍晚十分,如羽带回消息,与白士中约定今晚三更时分相见,其间一切都有青羽在外边打点,保证不会泄密。
“他。可还好?”
锦瑟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
“奴婢瞧着不好,文忠侯比咱们离开楚国那会竟像是老了十岁,双鬓华发渐生,人也不如那时潇洒。不过奴婢进去时,依稀看见文忠侯眼角有泪光。”
如羽想不明白好端端,白士中为什么会落泪。
“泪光?”锦瑟百思不得其解:“他在燕国难道有相识的人?你进驿馆时可曾看见他有客?”
如羽想了想:“奴婢进去的时候不曾见文忠侯有客,不过刚进驿馆时,到瞧见一辆马车从驶出了巷子。”
“马车?可曾看见里面坐着的是谁?”锦瑟紧张地追问一句。
“没瞧见!但奴婢敢笃定是女人的马车,而且一定是燕人,因为里面飘出来的脂粉味儿,正是京城胭脂斋特有的,奴婢不会闻错。”
如羽笃定地道。
“燕女?”
锦瑟眉头一皱,以前从未听说他在燕国有朋友。转念一想,忽地霍然起身,冷笑:“原来竟是她!”
“是谁?”
如羽第一次看见锦瑟如此不镇定的表情,不禁惊讶万分。
“没什么,你准备去吧,晚上陪我去趟驿馆,也算尽了故人之情。”
锦瑟有些疲倦地摆了摆手,径自躺在美人榻上。
三更时分,锦瑟先与敖澈说了一声,便挟着如羽从四皇子府后门坐马车去了驿馆。
彼时夜深人静,马车在离驿馆十几米处的街角就停了下来,锦瑟带着黑色纱巾,扶着如羽的手,眼见四处无人,迅速地从已经开好的角门中闪了进去,穿过垂花门,眼前正是楚国使臣文忠侯白士中的卧室。
屋内灯火辉煌,一条颀长的影子映在纱窗上,锦瑟心里一阵沸腾,竟然萌生了掉头回府的冲动。
时至今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羽眼见主子走到了还在后悔,微微一叹,双手将她推上了台阶。
“主子,我在外面候着。”
说着退到了回廊的阴影中。
锦瑟缓缓抬起手,犹豫着要不要敲门,门突然无风自开。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瞧瞧我!”
白士中那张熟悉的脸突然出现在锦瑟眼前时,竟让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这张脸与她初见时一般的英俊无双,只是比起那时的少年志气,现在这张脸上平添了几许风霜,更显得如刀削斧砍。墨黑的双眉斜飞入鬓,让他整个人显得英气勃勃,只是那双本来璀璨如星的眼,早已没了往日的华彩,取而代之的是隐匿着的伤痛与绝望。
“外面风大,进来说话。”
温柔的话语出自男子薄薄的唇,他果然变了,再也不是棺椁中那个说话肆无忌惮,任意恐吓他的纨绔世子。
锦瑟如机械般地被他拉进屋内,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藏了好多话,可竟全部噎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
白士中局促地搔了搔头:“请坐!请坐!”
锦瑟木然地坐在轩窗下的小几后,一双名目只在他的身上流转,里面都是黯淡。
“喝茶。”
白士中俯身替她倒了一杯。
锦瑟展眼望去,在这个角度,正好能清晰地看到他鬓边零星的白发,他也不过只有三十初头,比起敖澈还要小上几岁,为何竟这样憔悴?是昌乐公主娇纵跋扈,让他不能安心吗?还是楚国动荡的朝局,将他也卷进了尔虞我诈的漩涡?心绪的闸门被这早生的白发瞬间打开,奔涌若同江河的情感一泄而出,锦瑟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抚摸上他的鬓发,喃喃自语:“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仅仅一句话,就打碎了白士中苦心建立了良久的心理防线,他鼻子一酸,强忍着没有落泪,笑嘻嘻地说:“我很好呀!倒是你这几年累坏了吧。敖澈这四皇子不好当,他又是个有志向的,想必你在朝中替他运筹帷幄很是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