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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皆知,陈颐梁乃林门学生,为师仗义执言也是意料之中,但圣君的态度颇耐人寻味。陈颐梁在朝堂之上公然翻案,又与忠顺王大起冲突,不过是个七品县官,竟这般放肆,实在应该是当廷革职。而圣君言辞之中心存爱才之心,只略加训斥。同时又为示惩戒,将陈颐梁贬下一级,但又回调京官,那些对着林如海幸灾乐祸之人难免要细细掂量几分。又等了几日,朝堂却是风平浪静,圣君依旧对着忠顺王宠爱有加,嘉赏无数。到了忠顺王独女出嫁,按旧例只能封为县主,圣君体恤功臣,命礼部特颁圣旨加封郡主,一切按皇室规制行婚嫁之礼,诸人瞧着便又安心起来。况且林如海自驱逐庙堂之后,圣君一字不提,可见也是冷淡到了极致。
陈颐梁领了去大兴任命的圣旨归来,因按例要在十五日之内赴任去,虽说是个京城地界儿,到底不同于在城里,提步就到,于是贾芸苦劝姨妈母子且在金鱼胡同暂居,连着行李包袱都不必拆取,到了日子一发儿走了倒便宜。陈颐梁想想也有道理,便同着母亲住下来。幸好贾芸当时买的院子宽敞,留着他们母子也合宜。因有几日空闲,陈颐梁便先收拾了去大简书院拜访贾敬、萧如景等授业之师。二人皆劝勉了几句,又问了几日出行,各送了仪程。同业之学生,听说他回来,也都叫着一起吃了几次酒,另有些京中小官儿愿意结交的,过来拜访了几次,倒也热闹。原本打算往林如海家再去一回,但想着自己违背亲师教导,想老师亲口嘱咐过不得在朝堂争论长短,自己却背道而驰,心中便有愧,况且自己言轻权微,实在也无法为恩师一雪冤情,便打算去往大兴任上好好做一番事业,将来再作打算。
却说林如海这日亲自往荣国府里去,贾赦听说,连忙迎出来,带到书房里奉茶。林如海先拱手笑道:“玉儿得了舅兄这几个月的照顾,我心里实在是感激不尽啊!”贾赦听他口中说起舅兄二字,知道还是肯认亲戚的意思,便道:“妹夫此言差矣,姑娘是姑太太之亲女,我做舅舅的不多关照还能托得了谁去?”林如海听这话亲热,再多言倒显得生分,只道今日是来接女儿归家。贾赦忙道:“也是我不该多话,只是妹夫如今在外头住着,凡事都不便宜,外甥女一向娇弱,老太太实在是不放心,咱们家……”林如海笑道:“舅兄与岳母好意我心里自然知道,只是这一回却是要给你外甥女说亲事,所以还是恳求舅兄往老太太处提一句,让我接了黛玉回家备些嫁妆去。”贾赦听了,因想着从未有过林家嫁女的风声,如何到了今日这等落魄之时要提起来嫁人?再一细想,心里约莫也估到几分,于是悄悄问了一句:“可是那陈状元?”林如海也不瞒他,只道:“正是。”贾赦早听说陈颐梁在朝廷上为了恩师辩解一事,想着他们师生情谊深厚,况且陈状元在胶南做县令期间,吏部风评极好,是个前途无量的,连忙就道:“那正是恭喜了!”于是连忙派了人往内室告知贾母,因林如海嘱咐此事尚未定下来,所以也就说姑老爷想姑娘了,特来接着回家。
贾母何等精明,叫了贾赦进来细问,得知是林如海要与黛玉议亲,忙问是何人这样动姑老爷心思?原先林府门庭若市的时候,往着林家提亲的人成日里川流不息,还有世家特别托了关系往荣国府里来求着老太太帮忙说句话,那时候眼花缭乱,一人不允,为何偏在今日这等不如意的时候提到此事来?贾赦只道,内里的事自己不知道,想必姑老爷也已经瞧好了,接姑娘回去相看着。贾母想着黛玉已经过了及笄,确实也耽误不得,况且自己只是个做外祖母的,父母高堂皆在,于婚姻大事上不好插手,只好叫了黛玉出来,同着林如海回去。想着又怕她委屈,叫着邢夫人带人装了几个大箱笼,都是日常用的,并派了贾琏亲自押着车送到小马胡同去了。
黛玉下了车,见父亲母亲所居甚简,但小院儿清净,颇有些怡然自得之气,不由笑道:“父亲为何不早些过来接我?可是怕女儿吃不得苦?”林如海还未答话,傅夫人先笑道:“老爷心疼姑娘呢,到底现今不同在府里,事事都要自己动手,姑娘很不必受这些委屈。”黛玉过去拉了弟弟的手,对着傅夫人道:“母亲越发护着父亲了,我还没说什么呢。”然后又叹道:“在那府里虽有外祖母舅母疼爱,但到底不如在自己家里自在。”林如海便道:“知道我儿是个能耐贫守富的,只是这屋子连个门户都没有,你闺阁之女住着,为父实在不放心。”说罢,吩咐傅夫人出去备些好菜,黛玉也知道父亲是有话嘱咐,连忙敛容细听。
第二日一早,金鱼胡同里陈颐梁与母亲接了小马胡同的帖子,是傅夫人邀请陈夫人母子过去逛逛。陈颐梁这些日子也费踌躇要不要往林府里去见恩师辞行,在朝堂上闹这一场却也尴尬,倒被有心人挑唆出些哗众取宠的话来。见了林府的帖子,陈颐梁心中大定。陈夫人忙将自己为林小公子亲手缝制的六双虎头鞋包好,卜氏听闻去林府,忙叫着银蝶去备了六个盒子,装满腊肉、菜干、鸡蛋、红果与蒸饼等。陈夫人笑道:“这正用得当。”陈颐梁便听话一块装好,带着母亲早早到了林府去。傅夫人早带着俏眉在门口接着,陈夫人见状连忙下车来说道:“夫人客气了!”傅夫人不以为意,彼此见过礼,便带着陈夫人先往内室里去。刚刚坐稳,黛玉亲自出来奉茶,陈夫人忙道:“折煞我了,姑娘快歇着去。”黛玉只微笑不言,又将一碟子莲蓉糕放下来,方收了茶盘退出去。傅夫人笑道:“陈夫人不要客气,这是我前日里去大觉寺里求的佛茶,味道极好,这时节正好配着莲蓉糕来吃,您快尝尝。”陈夫人饮了一口茶,又吃了半块莲蓉糕,只觉得甜而不腻,清香满口,心里暗想林家到底是大家,到了如今落魄凡事还是讲究。夸赞了几句,便将自己随身带的青绸马里蓝包袱解开,将鞋子递过去道:“我也老了,不同年轻的时候手巧,胶南那地出的麻料极好,给小公子做了几双鞋,他今年该有三岁了,夫人瞧着可用的就留下。”傅夫人见着那虎头鞋十分精致艳丽,笑道:“快把小公子叫来。”俏眉笑容满面将小公子接过来,傅夫人给儿子当下一试,十分合脚,又极精神漂亮,小公子儿童心性,因着喜欢便穿着往外跑了。傅夫人忙道:“这孩子倒是被惯坏了,也不知道谢过您。”陈夫人笑道:“他小人儿家也不可太拘束了,我瞧着甚好。”于是二人又说些衣食住行的话,提到如何养儿子更是投机,说得花团锦簇起来。
外间,林如海绝口不提朝堂之事,只与陈颐梁说起虽没调到六部做主事,往大兴赴任万万不可灰心简慢,嘱咐道那大兴虽不是天子脚下,但也极易上达天听,只要潜心为民倒也容易做出成绩来,这一面是为百姓谋事,另一面也是为自己历练功名,正是一举两得的好事。陈颐梁一一称是,然后又细说自己在胶南三年的得失利弊,林如海听了频频颔首,最后才道:“当日既说你是个好的,这些年看你更踏实了些,做事更比原先有成算,正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往后也要戒骄戒躁才是。”陈颐梁忙道:“学生记住了。”林如海又道:“公事不提了,我记得你今年二十一了。”陈颐梁不意恩师提及此事,忙道:“正是。”林如海便道:“按说这等年岁也该成家立业了,如今你孤身一人,想必陈夫人也是忧心忡忡,在外头几年为何也不寻下一房妻室来?”陈颐梁忙道:“学生惭愧,实在是公事缠身……”林如海笑道:“这等托词还来瞒我?你母亲年事渐高,你非但不能为母分忧,却累的老母跟着你东奔西走,张罗你饮食起居,确实是你不孝了。”陈颐梁便不言声。林如海观其神色,知道有些难言之隐,约莫也能想到他为难之处,又说道:“这会去大兴任上,也该娶个媳妇了,正好我这有门亲事要说与你,只是不晓得合不合你心意。”陈颐梁深知恩师行事极有深意,听此一言,心中忽然乱跳起来,脸涨得通红,也不敢答话。林如海见他脖颈都红了,微微笑道:“小女黛玉今年已满及笄,不是我当父亲的自夸,在京城诸多闺秀里也是极出挑的,若是你也有意,便找个日子上门提亲吧。”
陈颐梁隐隐约约有所知觉,等着林如海真说出来,却当即愣了半日,一时掩不住起伏情绪,忽而跪下连磕三个头才道:“恩师以爱女托付,小婿定不负所望。”林如海见他毫无忸怩之色,如此坦荡,越发觉得自己没看错人,心中暗赞。于是上前亲手搀他起来才道:“婚姻大事要由父母做主的,你回家同着你母亲商量一声。”然后又叹道:“我做事向来不循规蹈矩,而今又是非常时期,倒是在你赴任之前把婚事办了就罢了。”陈颐梁听了,也知道是不想高调行事的意思,但好歹是林家小姐的终身大事,连忙道:“这样岂不是太匆忙,实在是委屈了姑娘……”林如海见他有心,只笑道:“这又有什么,只要你们两个往后踏踏实实过日子,比着那些虚幌子岂不好得多。”陈颐梁知道恩师是经历沉浮大事的,连忙应了。又因此事关系重大,便先告退,叫着母亲归家去了。
陈夫人见儿子匆忙,只当有事,在车上与儿子笑道:“那林夫人虽是年轻,但是极好的人,虽是继母,也很疼姑娘,正约着我下次再来说话……”陈颐梁却是使劲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沉默着到了金鱼胡同,等到了房间里头,才将林如海嫁女一节说出来。陈夫人果然也呆了半日,然后合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笑着眯起了眼睛道:“怪不得今儿一早就听见外头喜鹊叫,竟是有这等喜事降临!我的儿,你的福气来了,那林家姑娘模样正正是个天仙儿一般,又为人大方行事周全,真是老天爷赐给咱们家好媳妇啊!”眉开眼笑了一会子,然后又嘱咐道:“这是林大人待你青眼,往后定不可负了你这媳妇。”陈颐梁听母亲这般说,知道是十分愿意的,于是又道:“恩师体恤我说是一切从简,又要赴任前办了婚事,可林姑娘好歹是世家千金,咱们家虽是简薄,但也不想委屈了她……”陈夫人见儿子面上有愁色,拍掌道:“这有何难?如今跟着你姨妈住着,我便豁出这张老脸去借几分银子,一应聘礼、彩礼务必置办体面了!”说罢又起身去了自己炕头翻出一个沉香木小匣子,开了锁取出一个深蓝色的绵布包,叫着儿子过来:“这是咱们传家用的,我一直没给你过眼。”说着打开来,里头放着一块巴掌大的玉牌,晶莹剔透,清润光洁,陈夫人将玉牌递给儿子,说道:“瞧见没有,不是你娘说句得意的话,恐怕连皇帝库里都翻不出二块来,说是从古早时候祖宗传下来的,当初你爷爷出外经商败了家产也没舍得出手,到了你爹这一辈,一日不如一日,倒也挣扎着守住了。幸好你出息了,这块玉牌你拿去给林家做聘礼,往后这日子就是你们二人过得,咱们陈家也要再旺盛起来了。”
那屋里卜氏听说老姐姐过来借银子,又是往林家办置聘礼的事,忙一面恭喜一面道:“外甥有这般大喜事,姐姐还说借不借的,我不是他姨妈,不该出一份银子来?”说罢叫了丫头去把贾芸银蝶一并喊来,陈夫人见这般忙道:“妹妹好意我知道,只是芸哥儿成亲我也没帮上什么,现今哪里能这样托大要了银子去?我打个欠条来,妹妹若是不答应,我便往外头钱庄里借了。”话音未落,贾芸与银蝶一同进来,脸上带着十分的笑意。银蝶先笑道:“姨妈这话正是嫌弃我们了,且不说咱们家的庄子田地全挂在表弟名下免了多少赋税,外头听说咱们有个状元兄弟迎来送往都客气几分,现今跟我们钉是钉铆是铆的,是叫着以后我们不沾着你们家就是了!”陈夫人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对卜氏道:“外甥媳妇这番话我倒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了。”卜氏拉着银蝶的手在自己身边坐下来,说道:“我们少奶奶一贯是个嘴角伶俐的,但这话明白,我劝着姐姐也别推了,明日一早去下聘,林大人既然说了赴任之前办了婚事,咱们倒要抓紧了!”于是众人兴致勃勃商量起来,银蝶便道:“我这绣坊里旁的没有,针线绸缎却是不缺,正好给姨妈装了箱笼去,连带时兴的料子衣裳都有的,虽是不敢比起那些王公贵族的,但也不是寻常街坊的东西,抬着去了不会伤体面。”陈夫人知道话说到这份儿上,自己再推辞反倒矫情,便谢过不提。卜氏又叫贾芸速速带了人去陈家收拾起来,总归是正式婚嫁,好歹让新人在陈家老宅里过一夜。陈夫人见着妹子处处周到,心中十分感激。
忙碌了一整夜,现买现凑倒也装了十二箱聘礼。陈夫人见着万事具备,便带着银蝶进了宁国府去求尤潇潇做提亲人。彼时尤潇潇正在屋子里打点给凤姐儿的催生礼,虽说那都是娘家准备的,但她一向与凤姐儿交好,心里也没那么多顾忌,听说陈夫人与银蝶来了,连忙叫了进来。等着听说林陈两家结亲,叫了自己往林府里提亲去,连忙就道:“这是必去的!”又听说陈家勉强凑了十二箱聘礼,知道也是贾芸两口子竭尽全力的,于是笑道:“你们也该早跟我说,陈状元是咱们大简书院里出来的,出去聘媳妇儿,书院里也应有一份礼的。”于是叫了欢颜出去通秉贾敬与贾珍二人。不一会儿小厮送来一件木刻善本,尤潇潇是识货的,知道价值万金,贾珍那边也带话道:“此事全让奶奶做主了,大小库房只管搜罗就是了。”尤潇潇听了便是一笑。银蝶知道这是要帮陈家一把的意思,在旁只微笑。陈夫人听了忙道:“老爷大爷等的好意我们心里知道,只是这般倒显得我们鲁莽了……”尤潇潇见她不肯受,笑着望了银蝶一眼。银蝶知意,拉过陈夫人小声道:“姨妈,珍大奶奶跟着林姑娘一向交好,况且这是给林姑娘脸上添彩的事,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陈夫人听了,也知道自己家实在是简薄太过,那聘礼在常人家算是好的,可抬去林家确实也不成样子,方点头收下。于是到了晌午,从宁国府里又装了十二抬聘礼出去,合着金鱼胡同的十二抬,并一串十六只大雁,尤潇潇亲自往小马胡同去了。
林如海早知道陈家定会隔日来下聘,也知道这个学生寒素,心里并不以为意。谁料到竟是尤潇潇带着诸人浩浩荡荡来了,扎着红绸的二十四抬聘礼将小院子里挤得满满当当。林如海也知道里头有宁国府手笔,一笑置之罢了。傅夫人瞧见了,拉着尤潇潇的手笑道:“还想着你做咱们女家的全福奶奶呢,没想到倒被女婿家先抢了去。”尤潇潇笑道:“今儿我是来给陈状元提亲的,你倒是快些把姑娘的帖子拿出来,我们做了交换好回去布置新房!”二人正说笑着,外头林如海也不拘泥细节,只对陈颐梁道:“我想着婚事定在五日之后,三日回门,二日收拾行装,正好十日后你们往大兴去。”陈颐梁现下有诸人鼎力相助,心中有底,忙应了一声好。尤潇潇与傅夫人正商议宴客之事,笑道:“虽是姑老爷不想张扬,但是平素的亲朋好友也得请上一请,再加上男家女家的亲眷等,少不得也要摆十桌……”傅夫人正待说话,尤潇潇忙道:“我都打算好了,我那西大街的鲁菜馆子正是对着街面,索性停一日买卖,到时候打发管事婆子们提前过去准备好了,一应都是全的,咱们也就趁势痛乐一日。”傅夫人听说摆宴,这倒是正经事,再俭省也该有的,只是心下也为难,因着陈家逼仄,自己家现今也是狭小,但好歹是林陈两家之事,若是到了旁人家里,也太不成样子,还是尤潇潇给的主意周到,又体面又实惠,于是忙道:“多谢你费心了。”又叹气道:“说起来这时候让姑娘出嫁确实也委屈了她……”这些年来林如海也给黛玉攒了好些嫁妆,南北珍品皆有,更不必说贾敏留下的那些东西,只是如今查抄了林府,什么都拿不出来。昨日她咬咬牙将压着箱底的三百两银子全数给了黛玉,黛玉也知家中艰难,还推辞不要,最后还林如海发话,黛玉才勉强收下一百两银子。傅夫人心酸,想着姑娘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婚事如此简薄,实在是对不起她。尤潇潇见她神色,只摆手笑道:“这些个虚礼皆是小事,一时之境罢了,只要姑娘同着陈状元往后日子过得红火,这些个又算的了什么?”傅夫人想了想,点头笑道:“你说的也是。”
荣国府里贾母听说黛玉定亲,又是那样的人家,便叫了贾赦过来细问。贾赦便把陈颐梁之事说了,又讲了林如海待之如亲,前途极为远大。贾母沉默了半晌才道:“前阵子姑老爷还在任的时候往林家求亲的人都能排到巷子口外,如今瞧见林家不好了,倒也没人提起来了。只是姑老爷这时候忽而巴拉的把黛玉嫁出去,虽是个状元出身,但是家里连个像样的院子都没有,也太失了体统。”贾赦便不吱声。贾母又道:“早知道该拼着让宝玉退亲再娶,好歹让黛玉在咱们家也不受什么委屈。”贾赦听了这话,想宝玉如何能与陈颐梁相提并论,若没有祖宗荫庇,现今又是个什么,便分辩道:“我瞧着这形势,陈状元还是官场上的红人呢,他做了三年外官就能调回京城,上下又都知道他是个能干的,姑老爷岂是会委屈外甥女?”贾母听了,叹道:“罢了,这些事且不说,只是这结亲的日子也太匆忙些,姑老爷还说要让黛玉随着姑爷一同去大兴?”贾赦道:“正是这个打算。”又说林陈两家合着一同发了帖子在酒楼里摆婚宴,贾母听了眉头一皱。因是在外头,大户里头不好叫太太奶奶抛头露面的,荣国府里只叫了贾赦、贾琏、贾琮、贾环、贾兰等几位,宁国府里请了贾敬、贾珍、贾蓉,其余的萧如景,还有林如海为官的几位老友,大简书院里的同学等等,算来也有六七十口子的人,婚嫁之事中也热闹了。贾母听了,沉吟了半日,叫了琥珀过来低语两声,拿了一千两的银票出来交给贾赦道:“既然是这样,你交给姑老爷,说我给黛玉添妆。”贾赦忙道:“儿子记下了。”贾母又道:“既然几日后要远行,如今林陈两家想必也无甚可带的,你叫着你太太装些药材、干果,再多装些能用的衣裳料子,都是实实惠惠的,一块送过去。再嘱咐一句,回门那日也叫着黛玉带着陈姑爷到府里来瞧瞧我。”贾赦一一应了,回头自与邢夫人商量,见着贾母给了一千两银子,自己虽说不好并肩,便拿了八百两银子,凤姐儿与贾琏两口子听说了也送了五百两银子。邢夫人又给添了好些新鲜花样的首饰与衣裳,并贾母提到的各色药材,梅花丹、乌鸡膏、消渴丸、地黄散等等装了一包袱,厨房里收拾了三大箱干菜、果子、腊肉、熏鸡、醉蟹等,邢夫人瞧着东西都齐备了,想了想又打发人去往旧府里问一声,贾政王夫人可有要捎带的?王善保家的亲自去了,回来就灰了脸道:“二太太没在家,二老爷的意思是能不能让把咱们给姐儿的东西添个名字?”邢夫人啐了一口道:“这越来越不成样子了。”说罢也不理会,只叫小厮们装车往金鱼胡同里去。而后宁国府也另送了催妆礼,连带外嫁的迎春得了消息,也打发司棋过来送了二百两的银票。李纨因着贾兰之故,也封了一百两银子,赵姨娘念着林如海也是贾环之师,因着拿不出银子,便连夜赶制了两套衣裳送过来。
一晃十日便过去了,黛玉的婚事虽比不得寻常大家规程,但同来同往都是诚心好友,极热闹了一番不必说。早起,黛玉同着陈颐梁先去小马胡同与父亲道别,然后一并去了荣国府,贾母见黛玉脸上盈着笑意,再见姑爷玉树临风是个体贴的,终于放心下来,便勉励了几句话,叫了琥珀装了两荷包六个金元宝与他们,邢夫人在旁只笑着要留他们吃饭,黛玉因说还要去宁国府,方才作罢。尤潇潇这几日忙着黛玉成亲的事,只浑身叫乏,正卧在榻上听欢颜算账,忽听见新人来了,连忙说了一句快请。陈颐梁早被贾蓉接到书房吃茶,黛玉跟着欢颜进了馨澜院里。尤潇潇笑道:“往后也叫不得姑娘了。”黛玉脸上一红,欢颜等几个丫头凑过来笑嘻嘻的叫了一声:“陈大奶奶。”俏眉在旁爽爽利利的自拿了荷包打赏诸人,尤潇潇瞧着依旧是大家子气派,不由心中暗赞。因又说道:“旁的话老太太与你母亲定也与你说过了,我这里也无甚可嘱咐的,只是妹妹跟着陈状元出门在外,凡事多加小心,有事便打发人送个信儿来,咱们一家子骨肉千万别客气。如今姑老爷留居京城,妹妹也不必担心,咱们时时都过去瞧的,只管放心就是。”黛玉闻言,谢过又谢,又与惜春等一一道别,第二日一早便随着夫君服侍着婆母往任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