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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元素顺着蝎山玉上归彦的头发, 向外流淌, 及至到了蝎山玉笔尖停下,盈盈一点,好似水滴般,愈滴未滴, 煞是可爱。
胡天随手在半空画了一片叶子,便见木元素随之自笔尖落下。
胡天如用寻常蘸了石绿的笔画画,他画得极粗糙,待收笔,那片画出来的叶子却是成了实体, 飘飘悠悠落下来。胡天接了, 入手一片绵软。
“卧槽, 什么情况?”
手中这物,绿色,其上粗糙笔触历历可见。但手感润滑, 便如叶子。
此时归彦闻声收剑, 走到胡天身边来:“阿天?”
“归彦,了不得。你看。”胡天将那物递到归彦面前,“我用你的头发和体内的木元素,画出这么个玩意儿来。”
归彦看了看:“好奇怪。好像是叶子,但又不是叶子。上面没有叶子的经脉。而且阿天画画丑丑的。”
“那是, 我打小不会画画。我姐说我缺那根筋。”胡天倒是一点不介意, 他又戳了戳手心画出来的叶子, 想了想, “怎么就凝实了呢?凭空变物,神笔马良?”
胡天忽而笑起来。
“阿天笑什么呢?马良又是谁?”
胡天道:“特厉害的小孩儿。说起马良,从前也有过一次。那时候我才会体悟灵气是个什么玩意儿,但灵气没法出体。”
那时,陪在胡天身边的还是归彦的脊骨。胡天拿着小黑条,才将灵气引出体外。
胡天笑起来:“发现的时候,我还以为那根黑色的小骨头是神笔。还想着,用这小黑条画出一堆灵石来,哎呀,美死了。”
可惜那画出来的灵石有时限,只让胡天开心了一小会儿,便是消失不见了。
胡天看着手掌这片奇怪的叶子:“这个会不会也有时限呢?”
归彦伸出手指一戳,立刻收回来:“不会吧。”
“嗯?”
归彦拉着胡天走到一边坐下:“阿天,我考考你。”
胡天苦了脸:“归彦,你现下特别像师伯,你知道吗?”
“是吗?”归彦摸摸脸,“但是阿天要是答不上来,不会让你抄更多的。”
“那就好。”胡天拍拍胸口,“归彦要考我什么?是不是和叶子不会消失有关联?”
归彦笑问:“阿天抄了《一三万修》,上面讲,天地万物,如何生成?”
“五行水木火土金,乃在万物之中……啊!”胡天合掌,“明白了!”
灵气乃是生机之气。但木元素,那是组成万事万物的材料,故而以木元素画出的奇怪叶子,是不会消失的。
“那若我日后以体内多余的五行元素为颜料,以头发作笔,岂不是能凭空造物?”
胡天说完,自己都呆住。
但想了想,又笑自己痴。
撇开他是个手残不会画画,便是他画的这枚叶子,其中并无经脉。
盖因万物多半非是纯粹的元素,而是五种元素交杂而成。那叶子上,除去木元素,还有其他元素在。
胡天若是要真的造物,元素多少也要把控。
绝非易事。
“但是,也可以从基本的开始学。”归彦认真道,“阿天从今日起,同我一起看《四季途录》的画册吧。”
胡天苦脸:“归彦,我家做画的那点能耐,都被胡谛夺走了。我真的不会作画,看看还差不多。”
归彦眨眨眼:“那阿天陪我一起看好不好。”
满是期待。
胡天抓了抓头发:“好吧。”
于是每日胡天要做的功课又多了一样,便是陪着归彦看《四季途录》。
《四季途录》乃是善水宗画仙於缨所留,其中记录她早年游历,所得各处风貌。
原册在善水宗上善部的蕴简阁中,胡天归彦看的乃是王惑朝华尽心拓印得来。
虽是拓印,但神念拓印,也是极精致。画中人物极鲜活,画上风景也是细致生动。
胡天只觉好看,归彦却非只是欣赏。他要以此认识世界,并以此为蓝本材料,修习自己的幻术。
故而归彦看时,极认真细致,还时常分析给胡天听。何处编织幻象时,当用何种色彩。
胡天始知归彦的幻象,一丝一毫都是不易。
“我喜欢阿天陪我看画册。”
归彦这日看完画册,趴在石桌上,看胡天。
胡天正整理画册玉简,闻言挑眉:“嗯?”
归彦道:“阿天坐在身边,我就会说说话,然后就容易记住那些色彩了。”
胡天笑起来:“那日后就我都陪归彦看。归彦说给我听。”
胡天看画册,却也非是将那日调度元素,生成实物的事情,全然抛在了脑后。
胡天想,既然自己的灵根中多了五行元素,有此优势,没有不擅加利用的道理。
胡天想来想去,请教银庞。
银庞吓了一跳:“体内五行元素,往往生成灵气还不够,你这儿竟然还有富余?且魔气、灵气、妖气,细而轻忽,故而可以出体,五行元素出体,如何做到?”
以运化部心诀调配元素,再以归彦头发为导,便可将元素运转出体。
胡天不语。
若此事未有先行者,那便自己开出一条路来好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胡天便尝试将各种元素调出体外。说也奇怪,在灵根中时,元素都是水质,出体离了归彦的长发,便成了其他样貌。
木元素不必说。土元素如琥珀。金元素白茫茫一块金属,捏上去有些软。
水元素就要命了。
胡天这日方将一滴水元素自黑发上摔下。那颗黑色水滴骤然变大,继而一场大水从天而降,将胡天浇成了落汤鸡。
胡天目瞪口呆,站在被浇懵了。
归彦跑过来,手上驱秽术起。
“没想到这还是滴浓缩的水。”胡天干笑,“等等,我还有个火元素没搞,这水浇了也不错,咳咳。”
归彦收了驱秽术嘱咐:“那火元素要少少的。”
“放心吧!”
胡天说着调动起体内火元素。他学乖,只调出了一点点。蝎山玉笔上凝出一个小亮点,好似一粒火星转瞬便要消逝一般。
因着太小,胡天在半空划拉。那一点火光却是怎生都不肯落下去。
胡天怒,猛然用力向下一甩。
星火飞出,到达半空,“呼啦”一声,便成就一只巨大火球。
火球膨胀,直向胡天归彦袭来。
“卧槽!”胡天大骇,电光石火之间,他抓住手上蝎山玉笔,运转水元素举到头上。
瞬息一层水帘护住了胡天归彦。
水帘在半空,以胡天手上蝎山玉笔为中心,向外扩散。中心三丈,均是实在水域,好似琉璃腾空而起,再向外,则是落水流淌。
水帘之外,火球燃烧。
“阿天,你在用灵气与神念!”
水火两元素,出体后都是难塑形。而胡天此番情急之下,灵气神念同元素一起出体,便成就此番水帘,将大火挡在了外面。
“艾玛,我真厉害。”胡天一高兴,身上灵气、神念顿时消散。
那水帘顿时落下,又将他浇了一道。
幸而此时外间火球也是燃烧殆尽。
胡天摸一把脸,兴高采烈:“归彦……你看那边的那个黑炭,怎么那么像银庞?”
不远处,树下一个人形,脸上焦黑一片。
黑炭银庞动了动,继而怒火中烧:“混帐玩意儿!!!”
“艾玛,还真是他!”胡天跑上去,上下看了看银庞,“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银庞这日才从外归来,来找胡天,不想进了后院兜头一颗大火球炸开。
那火球来势凶猛气势非凡,竟让他这个六阶中级无暇闪避应对。
银庞手起一个去尘诀,将自己折腾干净,狠狠瞪了胡天一眼:“你又在折腾甚呢,怎么还用上了灵气与神念?还要不要命了?”
修为稳固时期,本该是睡觉或是入定,最是合适。可惜此番胡天睡不着。
胡天掰手指:“老子进阶都快三个月了,怎么就不能用灵气和神念了。我刚才帅得很,还领悟了些许运用元素的法子呢。”
这法子便是,将神念灵气参入元素之中,使其出体。胡天便能以灵气神念将元素的形态控制住。
银庞咄咄称奇:“有趣。再来一个给我看看。”
胡天又试了试。
此次不选水火,胡天选了土元素。
运化部法诀起,土元素自灵根中出。与此同时,灵气载着一缕神念进入土元素。
胡天看向银庞的脑袋,土元素出体,顿时凝成。
银庞低头,嘴角抽动。
胡天手中,一个土球,三角鼻子,两个圆。
胡天低头看:“咳咳咳咳。还不熟练,等到熟练了,定然能给你雕个像来。”
胡天方领悟到五行元素运用之法,只能做出简单造型来。
“你雕我的土像干嘛?我又没死!”银庞没好气。
魔族的规矩,死且生前为强者,可塑像。
胡天乐,抓着蝎山玉笔还要再来。
归彦上前抓住了胡天的手:“阿天休息。”
“好哒!”
胡天收了蝎山玉笔,低头却见银庞上手一叠玉简。
胡天看了一眼:“传信玉简?怎么天书格又能传信了?”
魔域这年兽潮极厉害,天书格传信法阵受兽潮妖力影响几乎停滞。
胡天几个月都没收到一封回信。
银庞乃是狩部魔帅,他不在狩部呆着,也有庶务需要通过辛夷天书格传达处理。
银庞叹气:“别提了,要么不来,要么来一堆,真是烦人。若非那些妖兽过境时,着实壮观,本尊恨不得劈下几个天雷,都给轰走。”
“妖兽迁徙还会自此处过?”胡天颇好奇“兽潮”情形。
银庞点头:“会的,怕也就是这几日了。”
银庞说着话,胡天神念之中“叮叮叮”响起来。
胡天乐,转头对归彦道:“咱们的信也来了,走,去取信去。”
胡天说着拉着归彦,一同去天书格取信,直将银庞抛在屁股后。
待胡天走了,鹿戈出现在银庞身边:“主上,那不好看的同好看的整日在一处,如何睡得?”
“你不知道?”银庞乜鹿戈。
鹿戈摇头。
“那你还让本尊智取!”银庞没好气,将玉简扔在后院石桌上,“要不直接睡了得了。”
鹿戈看了看方才火元素爆炸的地方,将石桌上的玉简推到银庞面前:“主上,狩部事物要紧。”
银庞只得坐下,捻起一块玉简:“咦,这人族怎么想起同我写信了。”
银庞看着看着却是皱起眉头来。
待到胡天欢天喜地回来时,便见银庞坐在后院石桌前。
此时石桌之上,只三块玉简,银庞低头看着那三块玉简,神色凝重。
胡天上前:“大脸你看什么呢?”
“你回来了。坐下。”银庞沉声道,“我有事要问你。”
胡天见银庞如此,便是依言而行,转身将新得来的信件玉简放在了归彦手上:“你先看看有没有王惑的回信。”
归彦接过玉简点点头,在胡天身边坐下。
胡天这才问银庞:“怎么了,你怎么感觉被人砍过似的。”
“我方才接了一堆玉简,这三块着实不寻常。”银庞将桌上三块玉简推到了胡天面前。
胡天伸手要拿来看,银庞却将手掌压在了玉简上。
银庞道:“我且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
“你问。”
“你同古塔荣氏,什么关系?”
胡天却是笑着问:“古塔荣氏是个什么东西?家族门派?”
银庞仔细看胡天却见他神色不似作伪,更是疑惑。
银庞解释:“古塔荣氏,乃是一个人族修真的家族,或说他是门派也不为过。荣氏组成极庞杂,从前还好,不过亦正亦邪。三千年前出了个师祖叫荣枯,古塔荣氏的名称从此便是臭了。”
“荣枯?”胡天脸上欢喜神色褪去。
“是,荣氏师祖。”银庞道,“恶人一个。”
胡天低头看向银庞手下压着的玉简,预感不甚好,不由握紧拳头,戒备起来:“那是我仇家。你同荣氏有牵扯?”
银庞知是不妥,忙道:“我是人魔,身份特殊。在希言城有营生,除却天梯楼,自然还与其他一些组织相交,提供些魔域消息。其中便有荣氏。但你放心,我不会帮他们害你。”
胡天不置可否,又问:“荣枯是死是活?”
“不知道。”银庞推来其中一片玉简,“但荣氏前月发信来,问我魔神殿内之事。就是蝰鲁魔魂回归,猿狩刀被送回之事。”
胡天拿起玉简一看。
原来他将蝰鲁送回魔神殿的消息传了出去,荣氏得了消息,似乎疑心胡天身份,便来信询问银庞当日之事。
胡天皱眉,心下思忖。
自他来此世,却从未接触到荣氏。似乎荣枯用完自己,荣氏就当自己死了一般。若是当时他们惦记自己,天梯楼、穆椿两处,都该有些消息。
而蝰鲁魔魂一直在指骨芥子之中,回到魔域,至少意味着指骨芥子被发现了。
荣氏怕是这才知道自己的存在,又或疑心到了什么。
胡天心下暗骂自己疏忽了。
此时归彦也皱起眉毛来:“阿天,这几块玉简都是姬无法送来的,他让我们快点离开魔域。他说有人要对我们不利。”
胡天忙抓了玉简来,将姬无法的信件逐一看了。
这几封信来的时间有先后。
似乎荣氏自魔域打听到了自己的些许信息。
姬无法写:
荣氏现下疑心你的身份,又不好公开与狩部作对,捉拿他们的恩人。故而荣氏往侗螽堂下了一道暗抓的任务。
我这边消息是,已经有数个魔徒接了任务。荣氏绝非只靠侗螽堂这一道暗抓命令捉你,必还有些其他蝇营狗苟的招数。
胡天抬头问银庞:“侗螽堂是个什么东西?”
“你也收到消息了?”银庞道,“那是魔徒魔众聚集之处,接一些暗抓暗杀的任务。且已有个魔徒向我打听你的消息。”
银庞又将一块玉简推到胡天面前。
“这也是上个月的来信。”银庞暗骂兽潮误事。
胡天却不去看银庞的玉简,他低头将剩下姬无法的玉简抓了看。
却是姬无法收不到胡天回信,急了。
且这熊孩子,鼓动了一群人,开着夜渡舟来了。
胡天思忖,抬头问银庞:“我的消息,传出去多少了?”
“不多。名字叫古天天。来处未知。只是有魔族记得你俩的模样,蜃影流传出去了。”
银庞将最后一道玉简推到胡天面前:“这是朱门炉鼎楼挖来的消息,侗螽堂的任务令。”
胡天忙将那块玉简拿来看。
便见其上写——
古天天,五阶圆满。归胖胖,修为未知。暗抓,活捉。
古天天,魔骨百。归胖胖,魔骨千。
胡天嘴角抽动:“我家归彦就值一千块魔骨?我操他大爷。”
“后面还附了蜃影。”银庞抓了胡天的手,以魔气点玉简。
便见蜃影出。
胡天心顿时凉了半截。
蜃影之中,他的影像尚且模糊,归彦却是露出了侧脸。
胡天大怒,摔了玉简。
“这也只是一点影像,只怕还有。”银庞沉声道,“我方才已通信狩部,让他们立刻与魔神殿交涉,消除一切可能存在的蜃影。”
胡天点头,转身对归彦道:“快变成小毛团,到我怀里来。”
归彦撇撇嘴:“我还没看王惑的信呢。”
“乖乖的,咱们此番去乌兰界,之后你就是将王惑叫去同他聊天都成。”
胡天抓了归彦手上的玉简,收入指骨芥子之中,“我们这去希言城,你这样我怕路上有人认出你来。毕竟太好看。”
“好吧。”归彦“呼咻”变作小黑毛团,钻进胡天怀中,蹭了蹭胡天的肚皮。探出脑袋来:“嗷嗷。”
胡天怀里一团暖和和,心倒是稳住了。
银庞却是皱眉头:“兽潮就要来了,它们都是向着希言城而去。你此时跟随兽潮而行,极危险。不如先同我回狩部。”
快要化妖的妖兽,有些神智不清,戒心也是极重。若非妖兽者,离兽潮太近,多半会被当作外敌,被众妖兽群起而杀之也是有的。便是魔族也多半不会去招惹兽潮。
“我不信魔族。”胡天斩钉截铁,“此次传出我的名字是古天天。这名字我只对你讲过。”
银庞微怔,又是狠狠跺了一脚:“娘的,狩部中有叛徒。非是我授意如此。”
“我信你。”胡天道,“但我不信魔族。现下我该回希言城了。我要去天梯楼。”
“那便快些,赶在兽潮之前走。我护送你们去希言城。”
银庞说完,又急忙补充:“毕竟魔域我熟悉,且侗螽堂的魔徒我还认识几个,便是遇上,也能提前示警。”
“有劳了。”胡天冲进屋内将东西收好,冲回后院。
前番送他们来此处的舆辇已经备好。鹿戈在舆辇外站着。
胡天跳上去舆辇,对鹿戈抱拳:“此番多辛苦你了。”
鹿戈愣住,继而道:“愿您一切顺利。”
银庞拉了胡天进舆辇。
鹿戈却是拽住了银庞:“主上,有些奇怪。”
“什么时候了,有话快说。”
鹿戈道:“那个魔徒,向您打探消息的那个。他也接了侗螽堂的任务令。以他心机,定然知道这位同你在一处了。但之后却没有动静,怕有奸计。”
银庞皱眉:“嗯,知道了。你在此处小心。”
银庞说着入舆辇,一跺脚。舆辇飞起来了。
胡天坐在舆辇内,此时想到侗螽堂里都是魔徒,却是心念一动,他问银庞:“鹿戈说的是谁?”
“侗螽堂的一个暗杀高手,本是个人族,后入魔。我与他相识,叫叶妄。”银庞道,“此人十分狡诈。但要打,也不是打不过。”
胡天默不作声,虽不是他想的那一个,但心中不安愈甚。
他掀起车帘,看向远处魔域神印的漩涡:“我还想看看兽潮来着……咦!”
胡天猛然站起来。
归彦探脑袋:“嗷?”
“停下!”胡天大喊,再将脑袋探出去,“晴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