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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正澧回到了房间,只见灯火频摇,夜来的影子映在了窗纸上,她正呆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正澧轻笑,走到她后头压住她的肩膀,道:“永远都是这么看不够呵?”夜来看着镜中的两张面孔道:“奇怪,每次你进到镜中来时,我都觉得你比我好看!”正澧笑道:“怎么会!”夜来回过身来,仔细端详着正澧,轻轻问道:“和十四弟喝得开心么?”
殷正澧笑道:“你好聪明,我不说你都知道我做什么去了!”夜来莞尔:“酒气也不是很重,只是知夫莫若妻嘛!”她轻轻环住殷正澧的项颈,将他拉近到身前,轻轻地吻他。
殷正澧和她吻了一会儿,夜来放开他,看着他有些黯淡的眸子,轻轻询问道:“出什么事了?”正澧道:“你现在不得了,看着我的眼睛就能看到我心里!”他叹道:“三哥被抓了,我们明天就要去江浙救人了。”
夜来听了这话,吃了一惊,忙道:“兄弟们可教蒙古鞑子发现了?”正澧点点头,夜来不禁道:“尹琮刚回来,大家还没高兴呢,这三哥又出事了!我们今年真是不顺利!”正澧道:“等救出三哥就好了!”
夜来叹息了一会儿,站起身来,为殷正澧除下外衣。夜来将衣服刚一挂好,正澧便轻轻搂住了妻子。正澧看着怀里的夜来,她永远都是那般痴迷地望着自己,心中不禁又是欢喜,又是感动。他今日重忆旧事,越来越觉得自己今日的幸福来之不易,不由自主地便对夜来更加珍惜。此时他温柔而深情地望着她,不自禁地轻道:“夜来,我们永远不要分开。”
夜来浅浅一笑,偎进了丈夫怀里。
翌日,这陆予思、陆尹琮、宋文璩、任昭儿、殷正澧、赵潺湲和乔洛怯便率着这三万五千兵马驶往了江浙行省。此时虽然已经是早春时节,可是霍泰风被擒,众人心中也还是忧心忡忡,丝毫感受不到周围的温煦和朗。
任昭儿拍马到宋文璩身边,问道:“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救三哥?”宋文璩摇头,道:“还须到了江浙以后,听一下五弟他们那边的情况,再行定计。”任昭儿气道:“如果那帮蒙古鞑子敢让三哥有个三长两短,我非杀光他们不可!”宋文璩道:“他们不会对三哥怎样的,他们是要将三哥送到大都。”任昭儿恍然,道:“是呵,他们要押三哥到大都,然后盘问他咱们的事!”宋文璩道:“说不定还要利用三哥引咱们出头呢!”他接着道:“我们现在就是到江浙和大家会合,然后打探一下消息,看看三哥还在不在杭州了,如果不在,我们就得去大都了。这样的话,那这危险可就要添上千万重了!”任昭儿蹙眉道:“那我们就一定要赶在三哥走之前救了他!”宋文璩点头,轻道:“希望咱们有这样的好运道!”他叹道:“我们知道了蒙古人的大秘密,本可借此做一番大事业,说不定就可以把蒙古人赶出去。可是现下我们是到了危险关头呵!”任昭儿道:“三哥要是救不出来,我们也别在江湖上行走了!”宋文璩看着娇妻眉头轻蹙,面含薄怒,说不尽的憨厚耿直,心中不由得柔情忽动。他将任昭儿的手握住,轻轻道:“你别太担心,我一定会想办法的!”任昭儿细细地凝望着他,轻轻点了点头,似诉说着无限的信任。
陆予思一骑当先,陆尹琮和殷正澧行在一处,其次是赵潺湲和乔洛怯,宋文璩和任昭儿行在最后。众人行了八日,终于在二月二十五到了江浙行省。众人甫一到杭州,便有一位将军率着几十人前来接应。此人瘦削身材,满脸的干练,腰畔插着两柄峨眉刺,正是十将军燕锦华。他见到大家,喊道:“总会主,尹琮,四哥,四嫂,六哥,十一弟……”他逐马至前,尹琮笑着喊了声:“十哥!”他差点儿就见不到这些兄弟了,是以心中高兴非常。
燕锦华道:“大家总算来了!我们这几天心中都快急死了!”大家引乔洛怯和燕锦华相见,两人都是非常高兴。
众人随着燕锦华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外郊,这里歇着不到一万名厓海会士兵。陆予思让人马先驻扎于此,率着众将军进了主帷帐。
只见帐里有三位将军。一位散着头发,眉头微蹙,面色凝重,给人不怒自威之感,此人正是五将军萧亦荪。另两位坐在一起,却是厓海会中唯一一对亲兄弟,八将军刘广致和十三将军刘广敖。只见刘广致二十四岁年纪,面容清秀,正望着前面的地面;刘广敖刚满十八,神态稚嫩,此时皱着眉,估计是在担忧霍泰风。
三人见众人进来,连忙起身,齐声唤了一句:“总会主!”众人把乔洛怯给三人引见了,他们四个当即以兄弟相称。刘广敖尤显高兴,拉着乔洛怯的胳膊,亲昵地唤了几声“十四哥”。
众人依座次坐定。陆予思问道:“五弟,现在是什么情况了?”萧亦荪道:“三哥被狗鞑子擒走后,我们便派人去打探了。探子每隔一日便回来报信一趟,昨日说三哥还在大牢里。我们在那边有挺多人守着呢。”陆予思长舒了一口气,道:“好在三弟现在还在杭州!”
宋文璩道:“鞑子的想法无非就是以三哥作诱饵,然后引咱们来救!他们现在肯定已经安排下重兵,就等着咱们过去把咱们擒住呢!”刘广致问道:“我们现下带了多少人来?”殷正澧道:“三万五千!”刘广致一笑,道:“倘若鞑子以为咱们没有这般多的人,低估了咱们,那咱们就有可乘之机了!”宋文璩蹙眉道:“就怕从朝廷那边又调来了人!”他接着道:“三哥现在虽然在杭州大牢里关着,可是说不定鞑子又改变了主意,要把他押送到大都,那我们再营救可就麻烦得很了!而且我们也不知现在朝廷到底知不知道这个事,要是知道了,又调来了人,我们这些人马也是不够的!”尹琮忧心忡忡地道:“那我们就要赶在朝廷来人,赶在三哥被押走之前把三哥救出来!”宋文璩点头道:“正是此理。”
陆予思道:“我们现在对鞑子所知甚少,还要再派出一些人打探,倘若和杭州士兵交锋的话,我们也得先了解一下他们的情况!”群雄称是,陆予思当即派人出去打探了。
傍夜,探子回来,道:“杭州露在外面演练的兵差不多有两万,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全部的人。”宋文璩道:“可打探到了在杭州的官儿都是些什么人么?”那探子答道:“这个没有打探到。”陆予思问道:“可有看到什么打仗利器么?”那探子道:“看到了霹雳炮、震天雷、火枪和铜将军。”陆尹琮蹙眉问道:“那蒙古鞑子的铜将军怎样?”那探子道:“有很多,都是新的。”尹琮道:“他们有的火器我们也有,只是这个铜将军,我们的铜将军好像不太好用。”殷正澧道:“咱们的铜火铳好像射得不是很远,可是打近距离的敌人还是没有问题的。”萧亦荪问道:“他们没有突火枪么?”那探子道:“是,只有火枪,没有突火枪。”萧亦荪笑道:“没有突火枪,那他们还打什么仗!不过……”他接着道:“有可能鞑子把突火枪藏起来了也说不定。”
宋文璩问道:“城墙多高?”那探子答道:“主墙不到五丈,其他三面差不多三丈多一点。”宋文璩皱眉:“还是挺高的。”
刘广敖问道:“四哥,我们还要正面攻城么?”宋文璩道:“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正面攻城罢!更何况这城墙这么高,我们不知要折多少弟兄。”
赵潺湲道:“对,现下三哥还在杭州,我们一定要先智取,不能一开始就攻城,万一吃了败仗,这太影响我们的士气了!”
陆予思问道:“众位兄弟有没有什么想法?”他看着宋文璩和萧亦荪。萧亦荪道:“总会主,我们现下必须要知道三哥被关在具体的哪个位置了,倘若连这个都不知道,我们去了也徒劳无功。我想就是等打探到了三哥在什么地方,咱们一部分人在外面混淆视听,牵制鞑子,另一部分人进大牢里救人!”赵潺湲道:“可是如果咱们没救成,咱们之后就只能和鞑子硬碰硬了。”萧亦荪对着赵潺湲一笑,道:“是呵,这个就是我一直担心的,万一救不成人,我们就惊动鞑子了,就必要和鞑子正面交锋了!不过……就算是硬碰硬,又能怎地!我们还怕了他们不成么?”陆尹琮道:“当然不怕,多杀几个鞑子还好了呢!”
陆予思道:“此次前来,虽是带了很多人,可是还是要以救人为主,杀鞑子为辅。等把三弟救了出来,我们是可以好好筹划一下怎么赶出蒙古鞑子的;可如果连三弟都救不出,我们也别说什么杀鞑子了!”任昭儿道:“总会主说得对,我们一定要聚集力量救三哥,先别忙着杀鞑子了。”
宋文璩道:“总会主,我觉得五弟的提议很好,目前为止,我们只能这么去做!”陆予思道:“好,那就这么去做!只是这暗中行动肯定有极大的危险,众位兄弟……”群雄齐道:“为救三哥,百死不悔!”
宋文璩道:“我已有主意了!”陆予思喜道:“快快给众位兄弟安排!”群雄“豁”地一声都站了起来,宋文璩朗声道:“尹琮、八弟、十一弟,十三弟到里面救三哥;五弟、六弟、十弟、十四弟在外面接应;总会主、我和昭儿观望大局。到里面救人的兄弟中,八弟和十三弟装作是到牢里探看亲人的,十一弟扮作是给那牢狱监管送公文的,尹琮到里面仔细找三哥。这杭州牢狱因为关着三哥,是以肯定是重重把守,进去的兄弟不但要仔细找三哥,也要小心里面的情况。我猜里面的牢狱监管不是平时的小牢狱头子了,一定是什么大人物在那里坐镇,十一弟你也要小心点。”赵潺湲道:“四哥,我理会得。”刘广致道:“万一到时候不让探看了怎么办?”宋文璩道:“那样的话,八弟和十三弟就也扮作送公文的人即可。”刘广致、刘广敖兄弟齐声答应。
宋文璩继续道:“五弟、六弟、十弟和十四弟,你们推几辆车子,佯装卖柴禾、脸盆、桃木梳这些物件的人,在牢狱旁边的外街上走动。咱们在这车子里面装上硫磺、雄黄、硝石和蜜,到时候尹琮他们找到三哥后,定会和牢狱里的人打起来,你们听到声音后,就在外面放火,一定可以牵制住一部分敌人,也可以搅得他们内外不安。这牢狱里的人顾着外面还顾不来,哪还能看得住里面的人?尹琮他们就可以带着三哥趁乱出来了。”
萧亦荪道:“车上的东西可以在杭州城里现买,要不我怕被守城门的鞑子扣下。”宋文璩点头道:“确实是要在城里现买,可是空车子得带进去。”
陆予思道:“最后我和四弟、四弟妹一起在远处观望,倘若事情有变,一定发信号弹,我们迅速撤离。”群雄齐应。
陆尹琮道:“我们还需再派人打探一下杭州牢狱旁边有多少人驻守,牢狱处在一个什么位置上,这样好万无一失。”陆予思道:“还需要腾出一些大车子。还有,要扮作其他人的兄弟,你们一定要好好想想这话该怎么说!千万别露了破绽!”任昭儿笑道:“八哥是个谨慎的人,可是十三弟就不是了。不过有八哥在,十三弟也出不了岔子!”刘广敖脸一红,道:“四嫂,你又取笑我了!”
翌日,这厓海会又派出几名探子,去打探杭州牢狱周边的地理状况以及牢狱外的守兵有多少。不到晌午,这探子回来禀道:“牢狱在主街西侧,东西南北都有街道纵贯,有很多百姓行走。门口有几个侍卫,就是平常的配置,没有见多出来什么人。但是有可能士兵埋伏在里面。”
陆尹琮道:“我觉得肯定不会这么简单,人肯定都埋伏在里面呢!”赵潺湲笑道:“没想到尹琮现在变得这么谨慎了呵!”陆尹琮清朗一笑:“十一哥,你要对我刮目相看了吧!”赵潺湲微笑道:“我一直都没看错啊!”
刘广致道:“尹琮、十一哥、广敖,我们到时候要先派个人去询问一下可不可以探看亲人。”赵潺湲点头道:“说得对,如果是你和十三弟自己去问然后鞑子说不能探看的话,那你们俩也就装不成送公文的了。”
陆尹琮笑问道:“这公文我们写个什么呢?”刘广敖笑道:“二哥,就写是鞑子皇帝送过来的,要严厉处置杭州牢狱里的监管。保管把他们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吓得屁滚尿流。”众人一听,都笑了起来。
陆予思道:“现在就出发救三弟!”厓海会众兄弟齐声答应,都各自穿了不同的衣服,上马前行。他们都自知自己的兵器肯定过不了城门,是以都没有带。
陆尹琮、刘广致、赵潺湲和刘广敖分批进了杭州城门;萧亦荪、殷正澧、燕锦华和乔洛怯推车同行进了城门;陆予思、宋文璩和任昭儿牵马最后进去。
燕锦华是个干练之人,他甫一进去,便找到了卖柴禾、卖木梳这样物件的地方,把四辆车子都装满了。随即大家在那些东西的底下又放上了刚买来的硝石、硫磺、雄黄和蜜。蜜被加热即变成炭,而硝石、硫磺这些东西与炭混合,便可形成火药。这火药威力本就很大,要是再加上柴禾,肯定会引起一场漫天大火。四个人推着车子,在杭州牢狱四面的街道上开始叫卖。
陆尹琮拉过一个百姓,温声道:“老哥,我有点事情要拜托你!”那人看到陆尹琮神态朗和,顿失警惕,问道:“何事?”陆尹琮掏出了一把银钞,递给那人道:“老哥,我有个亲戚在里面,因为点小事儿被抓了,我想进去看看他。可是我这人有点胆小,你能不能帮我探探他,就说我在外面帮他运作呢,让他不用担心!”那人惊讶道:“小兄弟,你这么有本事,还能和蒙古人他们说上话?”陆尹琮“嘿嘿”一笑,道:“这也没什么难的!老哥,这忙你帮我么?”那人看了钱,心头喜欢,道:“帮,探个人有什么不能帮的?就不知兄弟那位亲戚是什么样子?”陆尹琮只是让这个人去帮自己看一下此时杭州大牢可不可以去探人,并没有真的想让他探谁,于是他随口胡诌道:“啊,我那亲戚,个子和我差不多,短须,瘦削脸,四十多岁的年纪。”那人听了,答应了一声,拿过了钱,就往那大牢的大门走。
陆尹琮、刘广致、赵潺湲和刘广敖在远处看着,只见那人战战兢兢地和门口的侍卫说了几句话,随即又拿出了些钱,给那门口的侍卫一人一张银钞,他又几番作揖,那些侍卫们才同意让他进去。侍卫打开了门,那人跨过门槛,往里去了。
陆予思看到这一幕,笑骂了一声:“他妈的,现在这帮鞑子侍卫,都是雁过拔毛的主儿。”宋文璩道:“好在是可以探人。”
过了一会儿,陆尹琮轻声对刘广致道:“八哥,你和十三弟可以进去了。务必要小心!我一会儿就进去,咱们三个一块儿找三哥!”刘广致点头,和刘广敖一齐走向那侍卫。
刘广致道:“几位官爷,我和我弟弟要到里面去看人。”一位侍卫道:“探人可以,只是……”刘广致连忙拿出一百文,笑道:“一点薄礼,不成敬意,给众位兄弟喝喝酒!一会儿我兄弟两个出来的时候,还有薄礼相送!”那侍卫轻轻踢了刘广敖一脚,道:“刚才有一个人进去,还给我们一人五十文,总共四百文。你们两个人,凭一百文就想进去?”
刘广致看弟弟被踢,心下不悦,登时黑了脸。原来这刘广致兄弟两个父母双亡,几经流落,才进了这厓海会,刘广致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性情稚弱,两人也没了爹妈,是以他对刘广敖非常疼爱。刘广敖知道哥哥素来心疼自己,此时见他神色不对,怕他坏事,连忙道:“几位官爷,我们这里还剩下几张银钞,你们都拿走吧!”说着他把身上的钱全拿了出来。
那侍卫接过钱,将门打了开,广致、广敖两人连忙进去。二人刚一进去,便有几名侍卫过来,问道:“来探人的?和我们来吧!”两人赶紧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