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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间,桃叶瞅着两位主子心里头纳罕。
昨儿晚上歇得挺早啊,怎俩人还都是一副没睡饱的模样?
她手脚麻利地理了床褥,——床榻上两条锦被,外侧的乱着,里边的还铺得原封不动。桃叶现今也大概明白些,是以整理床榻时总想请禀一句“要不要晚间只铺一床被子?”,但一瞧侯爷八风不动的脸色,再看看打着小呵欠的夫人,她默默闭了嘴。
早饭是胡麻粥和水明角儿,胡麻籽去了皮蒸熟,再炒香,研成粉合着米一起煮粥,香得人合不上嘴,水明角儿更是用开水烫面,把面搅成粘稠的面糊,划割成一二十块儿,再浸泡到冷水里,等面糊变得雪白,再放到稻草上把水挤出来,最后掺上豆粉,擀成薄皮,薄透劲道,包上馅儿蒸熟,一咬开带着又鲜又烫的汁水,吃的延湄瞌睡也跑了。
耿娘子特意让厨里做了三样馅儿,一样是鲜肉加上眼下新鲜的小白菜,一样是香蕈虾,还有一样里头放了桃干和樱桃,这种只包了两个,耿娘子先没说,想叫延湄吃个乐子。
结果头一个就叫萧澜吃着了。
延湄瞪大了眼睛,巴巴地瞅着,萧澜嘬一口酸酸甜甜的汁水,瞥见延湄嗓子就跟着动了动,他又咬一口,那水明角儿本就小,眼瞧着就要没了,延湄立即道:“澜哥哥,你最好。”
萧澜睇她一眼,把筷子伸过去,延湄便欢欢喜喜地张嘴,就着他的筷子吃了。
好在老天有眼,第二个总算叫延湄找到,她有点儿小得意,稍稍冲萧澜挑起眉毛,萧澜问她:“好吃么?”
延湄使劲儿点头,但吃了一口后,她把胳膊伸过来,示意萧澜吃。
“只有两个”,萧澜说,“我吃了就没了,真舍得?”
延湄道:“给旁人不成,给你就舍得。”
萧澜一大早含了匙糖,剩下的半口水明角儿只吃到了桂花蜜味儿。
饭后耿娘子道:“昨日闵小娘子问,下月侯爷夫人返京,能不能带着她?”
“能”,萧澜冷哼一声:“让她把嘴缝起来就能。”
隔天闵馨到府上,总觉得萧澜看她的目光有点儿阴,她呵呵讪笑两声,不大清楚缘由,后背挺发毛。
后头一个月的工夫,侯府上下都忙着打点行装。
六月十六,萧澜带着延湄起行。
白倩和耿娘子都留在濮阳,程邕因需盯着铁矿,也得留下,冯添和韩林随护。
出城时陆文正和常叙都来送,因并未有旨意特招萧澜回去,二人都想着他述完职后还会回来,也没啰嗦太多,最要说的也莫过于“路上顺风”,夏季日头起得早,几人辞行完毕天已热上来,常叙道:“成了,旁的回头再与侯爷瞎白话,现下且恭送了。”
萧澜拱拱手:“二位也请回吧。”
说完上了马车,韩林在前头打个呼哨,车马徐徐而动。
常叙目送片刻,叫陆文正:“陆大人请。”
陆文正尚在愣神儿,常叙跨着刀喊了他一声,半边膀子斜过来,说:“陆大人?您瞧甚么呢?”
陆文正身前一暗,这才摇头笑道:“没什么,常大人请。”
常叙前后瞅了瞅,没看见甚不对路的,方大步回了城。
这路来时走过一回,同样是酷暑六月,但回程就觉比来时要快。
延湄连坐了三天马车,坐得屁股疼,第四天就不肯老老实实捱着,她照旧吃完一个桃子,用湿布巾擦净手,问萧澜:“澜哥哥,你身上酸不酸?”
萧澜从一块儿羊皮地图中抬头看她一眼,说:“不酸。”
延湄似乎是不相信,拍拍自己说:“我身上又酸又疼,难受。”
萧澜瞧着她不说话。
延湄猫着腰挪过去,直接侧躺在坐榻上,头枕着萧澜的腿,“揉一揉。”
桃叶和桃花本来在车里伺候,瞧这样子忙落下竹帘退到车外去。
萧澜木着一张脸,随手在袖子里摸出条暗紫色的帕子,盖在延湄脸上,延湄往上推了推,露出鼻子和嘴,丝帕凉凉的,盖着眼睛挺舒服,延湄细吁了口气,摸摸索索抓到萧澜的手,稍拖长了音儿:“澜哥哥,好你了。”
她鼻子以上覆着帕子,萧澜的注意力便集中在她开开合合的双唇上,刚吃完桃子,唇上泛着一层水润,这让萧澜猛一下想起了那晚的梦。
他一手下移,食指在她下巴颏儿处缓缓地磨蹭。
他常年握剑,手指上有薄茧,蹭的人痒痒,延湄边乐边在他腿上来回动着脑袋,两手抱住他的手掌说:“脖颈前面不酸,是后边”,她抓着萧澜的手往后拽,在背上和腰上拍一拍,最后是屁股,“这几处才酸疼,最厉害的是这里。”
萧澜手掌被她抓着,抽开不是,放下去也不是。
延湄侧过身子,脑袋往他身前拱了拱,长长地呼出口热气,萧澜脸色一变,忙用一手固定住她的脑袋,生怕她蹭到甚么旁的地方,另一只手便照着她的屁股拍了下,“再动就不准你吃桃子!”
这一下拍得倒不疼,但让延湄想起了上回萧澜“威胁”要扔她花盆的事情,她登时扯了脸上的丝帕,愤愤地看着他。
萧澜觉得最近有点儿控制不了自个儿的身子。
情/欲起了第一回,就如同寻到河道的水流,渐渐便自己找到了路子。
延湄坦然又一清见底的眼神,无疑是引流的小渠,让他顺着便要过去。
他没品过这种滋味,一时无所适从。
抬手遮上延湄的眼睛,身子勉力往后稍着,揉了两下延湄的小屁股,他脸也红了,说:“好了,逗你的。”
延湄撅撅嘴,萧澜只得道:“你趴着身子,我帮你揉揉。”
延湄气得快,忘得也快,闻言便叠着手趴好,萧澜手掌在她窄窄的腰背上搓揉,腰间有穴道和痒痒肉,延湄吃吃笑一笑又低声哼唧。
萧澜听着直想在她屁股上再打两下,但又念着路上确实辛苦,心说忍一忍罢。
忍一忍。
春夏万物生发,应该到了秋冬就好了。
中午停车修整时,闵馨和闵蘅打后边的车上下来,——闵馨要跟着到金陵,闵蘅先是不准,后来拗不过,只好自己也跟着来。
闵馨瞧着延湄鬓发微乱,便嘿嘿嘿地凑过来,小声嘁喳:“侯爷和夫人路上不嫌累啊?”
延湄没反应过来,萧澜的耳力听了个大概,但即便不听他也知道闵馨说不出什么着调的话,便清冷冷斜她一眼,闵馨立即捂了嘴,示意觉不再多话。
闵蘅冲她皱眉,闵馨只得又站过来,萧澜道:“闵大夫瞧着面色不大好,路上走太急了?”
“劳侯爷挂怀”,闵蘅道,“倒不是走得快,天热,可能有些中了暑气。晚上煎副药便好了。”
萧澜点点头,吩咐冯添再给后面的马车里加些冰块二。
走了快十日,到了江都,萧澜吩咐只韩林跟着自己,手底下带着的五百人暂且留在这。
隔天过江,这回因走前备了足足的晕船药,又有闵蘅和闵馨跟着,坐船的几天延湄并未再受晕船之苦。
七月初一,正赶到了京里。
金陵与他们走时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城墙巍峨,城内百姓如织,河上停着朱栏碧幄、明灵短帆的画舫,不时有黄莺细啭的曲调传来,似乎不管哪里的人一踏入此地,立时便能洗去满身的粗糙,跟着懒风细雨,慢慢眠醉起来。
闵馨乍到这里,瞧甚么都新鲜,走一路看一路,不由对闵蘅道:“金陵原是这般的,之前咱们在江都,瞧那里风淡淡、水茫茫的,我以为已是南地最适意的地方,眼下跟金陵一比,才觉是远远不够的。”
闵蘅也一路看着,并没有她赏评景色的心情,只皱着眉头,眼中显出些陌生神色。
萧澜一路回了侯府,这座府第比濮阳的更大更空,因空了近一年,内宅没什么人气儿,只萧澜走时种的一些药草还长得不赖。
外院留有仆妇和几个护院,先得了信儿,整个儿都收拾了一番,但可能延湄在这住的时日不长,又加之这也没甚么可让人回想的乐事,是以仍旧有一点儿陌生。
闵蘅和闵馨被分别安排在客院,闵蘅的靠近外院一些,闵馨的则离主院不远,方便她来与延湄请脉说话。
桃叶和桃花忙着收拾卧房,延湄拉着萧澜转到东间,说:“这里。”
——他们自成婚以来,便没在正屋里歇过。
萧澜倒也无所谓,说:“那晚间还是让两个丫头把东西放过来。”
延湄嗯了声,仰头偎着他的胳膊,“澜哥哥。”
“嗯”,萧澜握住她一只手,一回到金陵,他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就如同这六月里闷热的天气,一丝风也不透。
延湄不知是否也有这个感觉,嫌不够热似的,两手环住了他的腰。
萧澜这时感觉有些奇异,他也没说话,伸手抱住她,低头在她脑门上轻轻亲了一下。
亲完他自己愣了。
延湄也怔了怔,抬手摸一摸,似乎并没觉得什么,依旧抱着他的腰。
萧澜抿抿唇,也没有松开,说:“等会儿洗过澡,先喝一碗解暑汤。”
延湄应说:“嗯。”
“东西不能吃太凉了”。
延湄还是说:“嗯。”
萧澜一时没话了,两人就在这熟悉又陌生的半新屋子里静静抱着,直至桃叶禀说水烧好了才分开。